一大早阳光明媚,公主送的庄子离京城可不算近,大概一百三十多里地靠在了五丈河边。出了城北骑着毛驴几乎走了大半天才算赶到。李琦的屁股都磨肿了,小乙骑着匹劣马也失去了早上撒欢的样子。马匹在大宋可是紧缺物,上好的良马只有宫中和几位勋贵大佬府中才有那么三、五匹。
庄子的管事姓姚,公主私下交代过,一见李琦就喊着“驸马”忙不迭的行礼。按唐时姚管事算公主的家臣,不过仁宗朝后再未给公主独自开府的权利,这家臣也就没人再提,慢慢的地位也就没落了。
李琦好言抚慰了对方,自己来搞点钱的,这庄子具体工作以后还得依靠对方,他倒没心拿姚管事立威。
在姚管事的陪同下绕着庄子走了半圈,李琦暗暗皱眉,近百佃户散在各处搭建的土坯墙茅草顶的屋子,屋后种了些蔬菜,屋前圈了个篱笆,鸡鸭三三两两,养猪的只有五户,牛十七头,是庄子共用,看光景比城市里的居民差了一大截。
这处庄子旱田两千九百余亩,水田六百余亩。其中四百多亩旱田属于未在册的,也就是所谓的隐田,神宗朝的苛捐杂税同样不少,再加上徭役、差役,便有农户为了逃税逃役把土地转移。李琦家属于勋贵,国朝只征租,不征税,同样有不少隐田。公主这庄子属于皇室,租、税都免的,只有四百多亩隐田已经算非常照顾国家了。
姚管事留意到李琦的不快,瞅了个机会解释道,“驸马,前两个月一直大旱,夏收受了影响,庄户的生计便有些艰难。”
李琦摆摆手,“无妨,实在艰难拖到秋收再说。”
姚管事放了心,看来驸马还很通情达理,看完河边的一片泥洼地,李琦示意回去说话。
姚管事的房子是庄子里唯一的砖瓦房,一个长随和两个粗使婆子已备好了饭菜。姚管事家安在京城里,庄子里住的不多,李琦见没有内眷,干脆脱了长衫挂起,用清水擦洗了一番。忙了一天,确实乏了。
粗略吃过晚饭,姚管事拿出厚厚一本账册请李琦过目。
看看一页页竖排的毛笔字,李琦顿时头大了,把账本一合干脆让姚管事大致说说。
姚管事本想一笔笔报的,又被李琦打断,只要求说个往年夏秋的总数,一时间让姚管事摸不着头脑。
听了几个简单的数字,李琦又问了这两年佃户的状况,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庄子的土地还算中等,旱田每亩收麦、粟也就一石多,水田收稻四石,碾出米也不过两石多点,佃户和主家四、六分成,再算上一些菜蔬、丝麻啥的产出,近四千亩的土地一年不过能上交一千九百两的银子,实在让他无言。
农民在几千年的封建史上都是最难熬的底层人士,赵项朝此时相对辫子朝还算好点,佃户和主家按产粮分成,留下自家吃的口粮。蔬菜杂食自己种,麻布衣自家的女人织裁,再养些家禽换些油盐酱醋茶、针头线脑的,余粮多点的才敢养些大型生畜,一年里经手花用的银两不过两、三贯,最好的年景也就存下一、二两银子。
公主的庄子靠着五丈河,水里的鱼虾小蟹不少,年景差时还能弥补些佃户的吃食,至于自耕农,交完夏、秋正税后还有诸多杂税,各地不一,最沉重的是徭役,摊到谁家就是破产的命。
受信息闭塞的影响,官府的各项措施在执行的小吏手中走了样,北宋此时的官员操守还凑合,出问题的往往是小吏,豪门地主小吏不敢惹,自然是把农户扒了一层又一层,也怨不得农户宁愿托庇豪门士绅。
农业的产出实在是低的可以,李琦也没辙,在大宋培育良种没个几十来年见不到效果,还得运气好,找到天然杂交种苗,不然就是有高产的种子两、三年就得蜕化。
看看姚管事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琦也不打算给他讲明自己的计划,说了对方也不懂,他说出自己近期的安排,姚管事越听越是不解,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道,“驸马打算雇佣多少人开窑?”
李琦稍一合算道,“三十多人便行,全部找那会烧砖烧瓷的,好木匠和泥瓦匠也找一些,那靠河岸处再修个小码头,以后运输原料要用。”
“木匠、泥瓦匠、烧砖的这庄子上的佃户自己就中,烧瓷却得专门请看火色的匠头。”姚管事为难道。
“那就请几个烧瓷匠来。”李琦拍拍头,最关键的忘说了,“上工的青壮每月支银一两,米七斗,烧瓷匠的工钱你看着定,技术一定要好。”
姚管事吃了一惊,汴京城的禁军月饷不过二两,米一石,还未能得全,驸马这条件放在京城也会有不少人抢破头。至于烧瓷匠,顶尖的自然请不来,都是各窑场的宝贝,不过若是肯给双倍的工钱那一流的匠师倒能雇上一两个。
留下满头雾水的姚管事,李琦晃悠悠的回了打扫好的房间,要来纸笔完善自己的规划。
钱如何挣,李琦来时便想过了,工业生产离不开体系,一蹴而就的事根本不可能。他没把握短时间搞出工业体系,只能琢磨北宋现有的商品,当务之急是借用眼下能做到的工艺搞出些产品积累资金,顾惜惜一群人还在京城中困着呢。
第二天姚管事招集三、四十名手艺不错的佃户一说,众人立马炸了锅,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此时的农民对做工毫不抵触,农闲时多有出外进城揽活的。蒋大、刘木匠、刘禾三个佃户的领头人胸脯拍的“梆梆”响,急不可耐的跟着姚管事去见驸马。
李琦拿出一夜画好的大致规划,要求三人各自分工,砖窑和小码头同步开始建设,赶在烧瓷匠头来前再盖几间砖房,木匠的事麻烦点,还得制作些自己特意画出的水排和筒车。
穿越者没有王八之气,但是钱有,冲着李琦开出的条件,众人齐齐点头,各自在李琦写的半白不白的雇工条约上按了手印。
什么东西最能鼓动人心?自然是钱,没等李琦和三个工头讲好工作时间,一帮雇工已是忙不迭的回家取了工具,甩开膀子就干起来。
李琦无奈的揉揉头,这些农民也太淳朴了,真不担心自己做个黑心老板,一天干个六、七个时辰?
烧砖的事不用李琦操心,这玩意实在是简单,大宋最有名的是什么?是瓷器,烧个砖对这些常出外揽活的人不过小事一桩。李琦的目的不在砖,他的目的是耐火砖,高温耐火砖,等请的烧瓷匠头来搞出高温耐火砖,他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河边滩涂的泥土挖出制砖,正好留下建小码头和安装水力筒车的地方,烧出的砖自然不会浪费,李琦计划中要盖五、六处窑轮番实验,眼下先给烧瓷匠盖几间住人的砖房。
雇工们干的热火朝天,李琦和姚管事围着规划区转了转,姚管事几次想问,还是忍了下去,公主已经把庄子送给了驸马,他再多嘴也没用。
“姚管事,这段时间你的薪酬按五十两支取,米十五石,这里若是管的顺利,我另有酬谢。”李琦当然忘不了也给对方一个甜头。
姚管事果然喜出望外,一拱手道,“多谢驸马了。”
李琦呵呵一笑,“请瓷匠的事你得多费心,越快越好。”
“驸马可是打算开瓷窑?恕我多嘴,这瓷业一行各州各府都有,下邑这里的土质并不适合烧制上品瓷器。”姚管事好心提醒道。
李琦望望不远处的工地道,“我这瓷器只打算烧两炉成品,制瓷所用之土待码头修造完毕后运几船来便可。”
“只烧两炉?”姚管事伸出两指不解的望向李琦,“驸马这瓷器莫非价值连城?”
李琦摇摇头,“那倒不是,此事待成品出炉后你自然知晓,眼下只需把我安排之事做好。”
“中的。”姚管事无奈点头,驸马的事他也不好追根问底。
李琦不想解释,自己做的事暂时还得保密,他回身叫来小乙道,“小乙,可有些知根底的伶俐人手,唤几个来我有用处。”
“此事不难,琦哥儿何时要用?”小乙一拍胸脯道。
“不急,待砖窑砌成再说,你这几日先去定十几车石炭,再定些食粮一起送来。”
李琦向河岸走去,之前旱了很久,河水下降的厉害,正方便修建码头。公主这庄子引水的渠已是挖了又挖,渠口处超过一人深,引来的水却是不大。
几天时间里,李琦一直在庄子里打转,指点着各处工作,姚管事去找技术过硬的瓷匠,一群雇工看李琦把进度安排的井井有条,倒是越发佩服起来。
泥砖模码的整整齐齐,晾的差不多时,十来辆牛车送来了石炭,也就是煤。煤在此时已经得到大量应用,黄河流域的过度砍伐造成燃料稀缺,宋人不得不把目光转向煤,百万人口的汴京更是个用煤大户,仁宗时完全放开私人采煤,到赵项时连煤税都免了,只为解决京城用煤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