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大约在后世甘肃庆阳附近,具体位置李琦只能估摸个大概。选这里是因为李琦打算试试在城墙上用水泥固定桩子,布满荆棘铁丝网看看效果。到最前线他是不敢的,说胆怯也好,说惜命也好,反正他没有为大宋贡献生命,勇于牺牲的觉悟。
庆州可以说是个军管城市,用李琦的眼光算个小镇。庆州前线修有荔原堡,专门设置来招纳西夏逃回的农户,这些人部分是历年被掳去的汉民,也有受不了西夏压榨跑来的夏人,偷偷地在荔原堡耕种土地。这些人中自然也混有不少西夏的作间,不断刺探着延庆路的虚实。
庆州知州李复圭无法仔细分辨哪些是作间哪些是心向大宋的子民,撵回去御史不会放过他,放进城又不敢,干脆寻一块地方统一安置,便形成了荔原堡的格局。西夏自然恼恨,把持政事的太后梁氏派遣大军在距离庆州二十里的地方修筑了闹讹堡,同时还在十二盘修筑城池。算算离前线也就二十里,李琦觉得能鼓足勇气赶到这已经很对得起自己那位岳父泰山仁宗皇帝。
天气依然燥热,有张拱这位举人李琦正好抓来当门脸用,打着文人的名义让他去拜访知州。这年头,举人、进士的名头绝对比驸马都尉的帽子管用,只希望张拱能说服李知州,在城墙上试上一段,再来一下攻城的演示,李琦心里才算踏实。
脱下外衣,李琦用刚打来的井水狠狠的擦洗了数遍,这一路赶的,风尘仆仆简直累坏人。他也是没法,八月里便是大婚,这些事必须尽管解决。再说一旦枢密院下定决心大量采购,他那些张着嘴的雇工连同家小才算有了着落。光靠农具慢慢销售不知要等到何时,钱花的如流水一般,不让边境上的官员、将士亲口称赞,等兵部拿出方案再来实验,矿上的雇工能饿死一半。
李琦烦躁的扇着蒲扇,还是无法感觉到凉爽,这张子安一去就是半天,行不行快给个回话啊,总不成留在知州那吃酒谈论诗词吧?
李琦站起身转来转去,他计划着万一李复圭不肯,就赶紧换个边城。时间可不等人,糟糕的道路耽误了行程,再赶去其他地方还要耗费许久。原想着在矿场修段墙试试,一问兵器他傻了眼,要敢偷偷弄出武器盔甲弓箭啥的装备雇工演练,不等他辩解就是菜市场一刀。
午时渐渐过去,李琦越等越急,真怕张子安说不清状况,这种事自己不亲自出马总觉的不踏实。
李琦在暗暗祈祷张拱讲解铁丝网对防御的重要性和写字一样明晰,千万别来个诗词歌赋中大约估计啥的模糊用法,让李知州犹豫个两、三月。
正思索间,大门被猛的推开,张拱脸色青白急吼吼的闯进来。李琦心凉了,看来事情没谈成还受了气,他也懒得问具体细节,准备招呼小乙等人迅速赶往下个边城。
一把揪住李琦的袖子,张拱好容易喘匀了气,这还要拜托他这段时间别扭的马术训练让身体强壮了不少。
“都尉,坏事了!坏事了!”张拱手指有些痉挛,神经质的大声道。
李琦皱皱眉,莫非自己来此被人察觉了?不该啊?自己一直没亮明身份,交涉的事都是小乙和张子安解决。其实真有人拿此说事麻烦也不大,做生意而已,最多回去求文彦博帮自己转圜。赵宋的驸马经商天经地义,自已只要不在边境上拜访这个拜访那个,说破天也就罚点银子。
勋贵豪门许多家都在边境上有买卖,军队回易和商人走私更是屡禁不绝。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不摆在台面上谁会当真,赵家开国皇帝主要防的是驸马掌握军权和政事,私通朝臣、武将才会顶真计较。
“慢慢说,可是有人得知我私来边塞?”李琦不解道,这张拱的样子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张拱摇摇头,平复下心跳道,“日前蕃部巡检李宗谅巡视荔原堡,夏人领兵而来。指挥使种咏、副将李信、刘甫、郭贵等人领三千兵士前往一战,惜乎我军大败。如今荔原堡只剩巡检李宗谅率领一千余名兵士急等待援。”
听清张拱所说,李琦提起了心。荔原堡一个小小的城塞,万一丢了夏人说不定就会盯上庆州。
“庆州守兵不可轻动,夏人一旦拿下荔原堡,围上庆州恐怕我等不好走脱。子安兄速去整理,半炷香时间,我等这便离城而去。”李琦想通前后,迅速拿定了主意。二十里地,跑慢了说不好小命会丢在庆州,这还真是倒霉催的,白送铁丝网来也能遇上。
“罢了,车上的水泥、铁网等配件一发扔掉,我等先离开此地再做计较!”李琦想想还是不放心,保住命要紧,那些东西本就是拿来试验的。
呆愣的张拱一把抱住李琦,脸色一时变得狰狞,大吼道,“都尉竟想弃之去也?夏人狼子野心,杀我宋人毁我家园,都尉却是要望风而逃?”
李琦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读书人的样子么?话说君子不立危墙懂不懂,这家伙莫不是吃了什么摇头那啥的,举人的身份都忘了?
“子安兄,且放手再说。”李琦被个大男人抱住感觉浑身别扭,“三千兵士已败,我等留此有何益,不过徒费粮草。为今之计先将夏人寇边一事传与后方,想来该是我等义不容辞。”
张拱松了手,指着李琦恨声道,“庆州巡检姚兕封锁消息,已快马向后方传讯。李知州坐守庆州,姚巡检但要召集城中民壮往救荔原堡,我已应下。都尉此次带有几十人,原本便是兵士,不见危而救却只思逃窜,实在让人齿寒!”
李琦一下红了脸,就张拱这读书人的胚子骑马都没学好,竟然指着鼻子骂上了,还真是让他无言,这愣头青还要去上前线,真不知谁借的胆子。
“都尉,大丈夫立身处世,但有危难如何能袖手旁观,何况夏人?**也!都尉,姚巡检身为内侍,已抱着玉石俱焚之心,我等怎可悄然远遁?”张拱缓下声来,泣然泪下道。
大男人的哭个什么劲?李琦一时间不知如何劝这位慷慨悲歌的读书人脑子冷静下来。
张拱见李琦依旧不为所动,急急的跺脚道,“原以为都尉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罢,罢!都尉既不肯去,某独自一人提头去救!”
李琦血往上涌,不就去荔原堡走一趟鬼门关么?这次被张拱鄙视了,回到汴京还如何做人?他咬咬牙道,“中,我便陪子安走一遭!”
唤来小乙等人,李琦迅速把情况说了,要去的自愿,不去的可以先走,决不强求。
李琦在说事时就有些后悔了,都怪张子安,大男人一通马尿流的让自己下不来台,他倒是希望大家都不愿去,正好可以借坡下驴,有了借口离开。
实在没想到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乙,听完李琦的话比张拱还激动,一蹦三丈高喊着杀夏狗还把割肉的小尖刀拿出不停比划。
一圈子特意挑出的状汉还真老实的可以,根本没人能体会李琦强撑面子的话意,主家都上了,他们还在意什么,一个没拉全点了头,直把李琦悔的暗暗流泪。早知道宁肯挑些滑头老弱,也不选这些四肢发达的蠢货。
李琦可怜巴巴的望向沈开和张少平,就指望两人能说出些不去冒险的理由,打消一群蠢货和胡乱跳腾的小乙。话说几十人就带着些腰刀和棍子,盔甲没一件,弓箭更别提,就这样去跟阎王扳扳腕子?他都有心暗示两人几句,赶紧找出一大堆理由说黄了此事。
沈开是铁掌吴的小徒弟,二十来岁手上功夫却是几个师兄弟里最好的,张少平让他拿主意,看着一圈人都望过来,沈开呵呵一笑道,“都尉待我等不薄,此番用命本是应该。俺废话不说,但求有个好歹都尉于俺们家小照拂一二,这条命舍便舍了,无甚打紧。”
沈开的一席话说的李琦心中哇凉,又是两个木头,这时候讲什么义气,罢了,罢了,话都说出口还懊恼什么,这次真是毁在张拱手里。
“沈教头何苦说此丧气话,夏人亦非是三头六臂。某今日立誓,但有损伤诸位家小我一并将养,必不使一户受冻饿之苦。”李琦扬声道,事已至此,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如今要去援救荔原堡,再说些泄气的话根本不智,先鼓起所有人信心再说。
“都尉高义!”一群人拱手应诺,张拱和小乙喜笑颜开,李琦暗暗叹了口气,这回可是让这些人一起陪自己送死,竟然没一个反对,真真是无言。
没好气的暗撇了眼张拱,李琦让众人准备,拉上他细细问了之前的情况。
张子安就没见到李复圭的面,等了很久才被焦头烂额的庆州巡检姚兕唤了去,铁丝网的事根本没顾上提,只粗略讲了救援之事询问可否帮扶些人手。
张子安那个二货脑子一热就应下来,急吼吼的赶回来询问能派出几人。
李琦真想给他一脚,一开始怎么不说清只派几人,一把眼泪哭的让李琦脑子也热了,这下好,几十个人手全贴进去,姚巡检还不得感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