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烧了?不至于吧?”那人有恃无恐:“雁三当家,我们兄弟一向敬重你们惊雁楼,可你们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这平州地面儿上发生的事儿,你也管得越了界。雷启山和我们过去的梁子就算不提,我们锦爷在雷家庄无缘无故的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们回去总得有个交待才是。雁三当家,我们是不愿与惊雁楼结仇的,你现在有伤不便,还是大家各退一步的好。我们自己进去找,找到找不到,就与你无干了。”
我扯了一下父亲的袖子,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有些话,我不用说,父亲就明白了。
我想说而未说的是,我们总不能就旁观着雁三儿吃亏。而父亲的一笑则是让我放宽心。
只是,听他们这样说着,雁三儿身上的伤,似乎还不是他们动的手。
难道来的人还不是一拨?
对,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只这一拨人,师公不会不在这里。而且,昨天我们离开时就有人破阵闯庄,不会僵持到现在……
这些人不知是第几拨了。
我心里点埋怨,师公和雁三儿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了,雷家庄出这事,传出去可以说是震动天下,可是师公和雁三儿为什么偏要留下收拾这烂摊子?那些人烧也烧了,只要夜蛊不再流传出去便好,大可以抽身后退——而不是继续留在这儿强出头。
太迂了。
可是……一面抱怨,一面又觉得……
很有些骄傲的感觉。
如果真那么趋利避害,似乎,也就不是他们了。
师公的清高,还有雁三儿性格里的狠和倔。
我忍不住去想他们当年的样子,可是怎么和现在也套不起来。
那人说了一篇话,雁三儿只挑了挑眉梢:“别废话了。我的脾气从来只有进。没有退。要打就打,你们想进去,那就把我打趴下了再说。”
咳……这人说话尖刺儿十足,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些人还不一拥而上的把你打趴下了再说啊?那还用得着跟你再客气?
父亲嘴角带着笑,不急不慌。我猜着要么是父亲会出手,要么就是他看出这些人不是雁三儿的对手,可是雷芳在一旁急得不行,又不能出声,抓着我的手拼命摇晃。挤眼睛撇嘴巴的,焦急万端。
真是……我还没急,她倒比我还急。
我们这么迟疑的功夫。厅里面已经动上了手。
事实证明,老虎就算受了伤也是老虎,不是一堆野狗扑上去就能打得倒的。那几个人嘴上说得漂亮,动起手来一哄而上,可惜动手不象动嘴那么利索。雁三儿一只胳膊有伤,可不影响他出手出腿,我跟他学过剑,倒不觉得意外。雷芳可是意外之极,捂着嘴,眼睛瞪着圆溜溜的。象是生怕自己喊出声儿来。
那几个人哼哼唧唧地,艰难地爬起身来,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场面话。很识趣地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出去,就从我们身边擦过,但是对我们三人却视而不见。雷芳紧张地屏着气,等确定那些人的确看不到我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出来。
那些人一走,雁三儿也不强撑着了。呲牙咧嘴的,给自己包扎上药。腿上的好办,胳膊上的为难,皱着眉头,牙都用上了,勉强才打了个结。雷芳扭来扭去的,实在忍不住,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外人都走了,咱们是不是能过去了?”
外人是谁?那不是外人的又是谁?
我心里有点嘀咕,抬头看父亲。
他朝我点了点头。
雷芳得了允许,简直象脱了笼的兔子一样嗖一声就窜了出去。
雁三儿一抬头,惊得立时站了起来。
他不是被雷芳惊着的——因为他的目光,只在雷芳脸上扫了一下,就落到了我们这一处。更准确地说,是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我从来没见雁三儿露出过这种表情,愕然,呆滞,怀疑,惊恐……复杂得难以形容。套话俗话“白日见鬼”的表情大概就是这样。
可不就是白日见鬼么?父亲在旁人眼中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了,突然之间又出现在眼前,雁三儿一手按在剑柄上,强自镇定地问:“你是何人?”
父亲倒是笑了:“许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样子。”
雁三儿反而朝后退了一步,警惕之极地说:“你这幻术倒是施的不错,可惜我不上你这当。”他冲我倒是没再强装镇定,使眼色让我赶快过去,生怕我多待一刻就要被人害了似的。
这是把父亲当成冒充的了?
我想笑,忍着了。
“行了,别绷成那个样子。我和你说句话,你大概就知道我是真是假了。当年是谁吃饭的时候疑心别人在饭里下药不肯吃,等到夜里饿得受不了,跑到厨房去偷吃辣椒猛灌凉水的?”
雁三儿的脸腾一下涨得通红,那颜色……咳,还真象是红通通的尖辣椒。
“巫……巫先生?真的是您?您,没有死?”
父亲点了点头:“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太过麻烦。我不想与那些人纠缠不清,所以出此下策。你怎么在这里?纪羽又去哪儿了?”
雁三儿揉了揉眼,似乎要确定这不是个梦,张了张嘴,低声说:“纪羽受了伤……”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刚才我不是没想过,师公也许是……受了伤,或是被别的事绊住了,甚至他可能出去寻我们这个可能我都想过了。可是真听到雁三儿这样说,我只觉得脚下的实地一下子变得浮动虚软起来,险些没有站稳。
父亲沉声问:“伤得严重么?是谁伤了他?”
“昨天夜里有人硬闯雷家庄,他设了阵法一直将那些阻到今天早上,那些人没能冲进来,可是他心力精力都损耗过巨,那些人一退,阵法也就散了。他内伤不轻,昏迷到现在还没醒来。”
“师公他在哪里?”
雁三儿指指后面。
我刚想迈步,父亲拉起我一只手:“不用急,一起进去看看他吧。”
雁三儿在前面引路,他腿上有伤,走起来不免有些一瘸一拐的,雷芳想要扶他,雁三儿摆摆手说:“我没事儿,皮肉伤罢了。今天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人了,都是闻着味儿过来拣便宜的,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雷芳马上说:“我这就去倒水。”
我们出了正厅,进了东面的院子。雁三儿推开一扇房门,隔着屏风,我能看到师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只手垂在床边,整个人仿佛毫无声息。
纵然雁三儿已经说过他只是受伤,可是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惶恐。
若是师公他……他真的死了……
这样想的时候,我竟然没觉得心里象书中写的那样,有多么的痛楚不舍难过,只是觉得空,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空。
安静,沉默……只是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就没了重量,全都掏空了,只剩下了一个壳子还留在原地。
父亲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我从怔忡中惊觉,抬头看了一眼父亲。
“纪羽的伤无碍,不必担心。”
我想对父亲笑一笑,可是觉得脸僵得好象不是自己的,不知道脸上是一种什么神情,只好将头低下去。
父亲走到床边,我也慢慢挪动脚步跟了过去。
师公静静地躺着,看起来除了特别苍白,并没有什么外伤,我先放下一半心事。看看父亲,再看看师公……忽然间纠结起来。
我……和师公,还有雁三儿这个辈份问题,怎么算?
前世大家应该是平辈论交的吧?说不定他们比我还矮着呢。那现在……我要是继续喊师公,那父亲喊他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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