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岭一役,苏文总共斩杀了三位半圣。←
其中一位是来自天澜国的赫阳。
另外两位都来自缙国,而且是兄弟二人,便是王献之、王凝之。
这两人都是书圣王羲之的后人,而将他们杀害的凶手苏文,身上则流淌着词圣苏轼的血脉,所以不论怎么看,王羲之来找苏轼讨要一个说法,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此时的苏轼却很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
他的这位老朋友只是想要借此机会来试一试,看一看,搏一搏,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而王羲之口中的,所谓的给他一个交代,并不是要苏轼真的给出什么赔偿,或者说道歉。
他只是对苏轼出了一个邀请。
一个肆意而战的邀请。
这个邀请很诱人,同时也很危险。
因为如果想要让王羲之看到再次破镜的可能性,苏轼就绝对不能留手,如此一来,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境界和实力,一个不好,恐怕便有一人会就此殒落。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对苏轼是公平的。
因为借此一战,苏轼也有可能会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突破凝神境的桎梏,达到从来没有人达到的高度。
但同时,这对苏轼也是不公平的。
因为王羲之本身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所以才会在最后时刻拼死一搏,但苏轼却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答应王羲之的请求。
但最后。苏轼还是点头了。
因为他跟王羲之二人并不仅仅是掌管圣域,守护人间的绝世强者。更是一百多年来的挚友。
他们在圣战爆之前就已相识,虽然他们一人主修词道。一人追求书道,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老师,那便是魔君屠生。
他们在圣域之中相互扶持,虽然也偶有争执,更在内战局势中代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但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却从未出现过丝毫的隔膜。
他们在一百多年前就是朋友。
直到今天,仍旧是。
所以面对王羲之的邀请,或者说是请求,苏轼明知此行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又哪里会拒绝呢?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此战很可能会毁灭整个圣言大6。
但王羲之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知道,场间已经来了第三个人。
“你们两个,这又是何必呢?”
苏轼转过头去,看着那张一百年都未曾改变过的笑脸,心中满是释然。
王羲之笑骂道:“可惜跟你小子打架实在太没意思,不然我老早就找你去了。”
司马迁慢步走到两人身前,摇摇头道:“你要打架。我随时奉陪,而且不管你出手多重,我也绝不还手,可好?”
王羲之没好气地应道:“废话。你也得还得了手才行,你不懂的,恐怕只有在生死之间。才能看到更远的那条大道。”
司马迁沉吟了片刻,犹豫着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出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苏轼立刻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万一等会儿我跟老王同归于尽了,这个世界,可就交给你了,而且那孩子,也要你看着。”
闻言,司马迁顿时苦笑道:“临战之前说这种话,真的很不吉利,这么大的担子我可担不起,老王以前就说过,我是个不顾大局的人,所以你俩可别想逃脱责任。”
王羲之笑了笑:“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记仇的。”
说完,三人相视大笑,平静的湖水顿时皱起了层层涟漪,无风而动。
见到这一幕,苏轼忍不住叹道:“我记得,先生的院子里面,也有这么一座湖。”
司马迁接口道:“然后断岳那家伙就经常在湖边砍树,砍到后来,咱们都没有可以乘凉的地方了。”
王羲之再度笑道:“为这事儿,龟年可没少找断岳的麻烦,我记得他俩还一直想要堂堂正正地打一架来着……”
说到这里,王羲之脸上的笑容突然顿住了,话音也停下了。
良久之后,苏轼才怅然一叹:“是啊,可惜直到最后,这两个老家伙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说完,苏轼又转过头看向司马迁,用一种商量的口气说道:“说真的,这些年关于老断和龟年的死,我也调查了很多,但每一种答案的背后都有很多的疑点,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肯定有你的道理,但如果……”
“我是说如果,一会儿我真的被老王一笔挥死了,你记得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那两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下去见了阿生也无地自容。”
闻言,王羲之也将目光落在了司马迁的身上,点头道:“我也是。”
见状,司马迁只能连连苦笑:“我都说了,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很不吉利的!都有点脑子好不好啊!”
但说归说,骂归骂,到最后,司马迁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下一刻,场间的气氛重新恢复如初,既不见大战之前的凝重,也没有生死离别时的不舍,反而就像是三个老朋友在湖边聊着闲天。
不,不是好像,因为他们三个本来就是老朋友。
更是百十年来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三个人,他们三个都早已脱了圣阶的范畴,踏进了更深远的境界当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是他们在圣战之后第一次齐聚。
这些年来,虽然苏轼和王羲之都同驻圣域,每天都能见到彼此,但王羲之一直都在装睡,而苏轼虽然统领百圣,却难掩他眼底的那一抹落寞。
更重要的是,圣域中没有司马迁。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今天真的是一个值得欢庆的日子。
只是有些可惜,百十年前身边的那些朋友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很多。
一百多年前,屠生第一个离开了这个世界。
四十五年前,断岳跟着走了。
二十一年前,李龟年也走了。
现如今,就只留下了他们这三个老家伙。
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三人却并没有悲春伤秋,而是优哉游哉地聊着过往,回忆着年轻时候的趣事,时而同时放声大笑,又时而互相埋怨指责。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夕阳在湖面上铺了一层金纱,空气中的温热变成微凉,苏轼才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家里面都安排好了吗?”
王羲之点点头,反问道:“你呢?”
苏轼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无非四处看了看罢了。”
这三句话,便代表着这场关于青春和过往的追忆可以结束了,于是王羲之和苏轼都从湖畔起身站了起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彼此。
然后王羲之从袖中抽出了一杆翠意盎然的墨笔,而苏轼则负手而立,面色清冷。
司马迁最后一个站起身来,没有叹气,也没有感慨,只是由衷的说了一声:“保重。”
随即,一道比空中圣令之上更加璀璨夺目的紫金光辉悄然升起,很快就覆盖了这方圆百里的距离,隔绝了世间所有的打扰,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饮马湖畔的这三个人。
这便是司马迁的不朽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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