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对决七日,尽管每日只厮杀一局,七局对弈下来,铁冠道长依然感觉身心俱疲。岁月似把牛角刀,刀刀催人老啊,铁冠道长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由得发出英雄迟暮的感慨。
棋局已然凌『乱』,和着光同着尘,养着精蓄着锐,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更为惊心动魄的厮杀。这是一盘老棋,老到什么程度,铁冠道长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许多年前,他听师父过,师父的太师父的太师父在这飞云观中修真时,这盘棋便在这六角亭中,如此算来,这盘棋少也有六七百年的高龄了。
铁冠道长,这盘棋的材质很是普通,雕刻棋盘的材料就是飞仙关上土生土长的花岗岩岩石,雕刻棋子的材料则是山下嘉陵江中饱经江水冲刷的鹅卵石,都是寻常之物,唯其雕刻技术精湛,再加之传承久远,前前后后又有无数名士把玩过,对弈过,所以就变得弥足珍贵,与工部碑合称为飞云双绝,被世人看作是飞云观的镇观之宝。
铁冠道长乃清修之人,多年的磨砺,涵养功夫已然近乎炉火纯青,可有四样嗜好始终挥之不去,不可或缺。这四样嗜好从年纪轻轻时便与铁冠道长形影不离,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往事如烟,数十载光阴弹指而过,如今,铁冠道长尽管已是耄耋老者,垂垂老矣,但武、酒、茶、棋四者,一日不可或缺。
棋局已经杀青,棋盘犹在眼前。铁冠道长痴痴地望着棋盘,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在这个棋盘上,数十年来,前前后后曾与人对弈了千百回,也是互有胜败,各有千秋,从未有过失落伤感,可这七日以来,在这棋盘上对阵厮杀,越下越觉得棋重如山,力不从心,不胜惶恐。历经多年修行,铁冠道长早已勘破名利关隘,棋差一着,并没什么大不聊,棋道如兵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么,可不知为何,今次败在年纪轻轻的帅营长手下,铁冠道长竟是毫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悸。
帅营长见铁冠道长目光游离,似真似幻,似虚似实,如同禅定一般,并不去打扰,径自轻摇折扇,目光飞过铁冠道长清瘦的身躯,跨山跃河,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飞仙关上神奇的风光景致。凝望着,惊叹着,一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的豪情油然而生。
半炷香功夫之后,铁冠道长猛地回过神来,眼『露』光华,精神矍铄,歉疚地向着帅营长道:“铁冠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时不时的就爱走个神,怠慢了帅营长,敬请包涵。”
帅营长:“道长道法通玄,世人敬仰。帅某有幸亲眼目睹道长云游太虚,着实大开眼界。”
铁冠道长淡淡一笑,:“帅营长过奖了,铁冠受之有愧。世人抬爱,把铁冠与梁山寺的主持金钹师兄齐名,列于英雄谱上,然而,铁冠修行半世,无甚建树,难及金钹师兄项背,实在是名不副实,不胜汗颜呐。”
到这里,铁冠道长缓缓站了起来,背负双手,停下话锋,凝望远方,似有所思,似有所悟。山风凛冽,吹拂得道袍噗噗作响,飘飘然然,恰似一幅仙风道骨的画卷。
帅营长望着铁冠道长,眼含精光,舌含深情,:“道长乃是得道高人,自是一诺千金。你我对弈七局,帅某侥幸胜得一局,希望道长信守承诺,下山布道,泽被众生。”
铁冠道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铁冠虽不是君子,但在这六角亭中过的话,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对阵之前,帅营长但凭意,铁冠一生都在为循守意而努力,断不会逆而行,自毁道校意如此,铁冠自当遵从,只是铁冠已然垂垂老矣,纵然有些薄德寡才,欲充斥麾下,助帅营长一展宏图,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时不我待呀,因此,铁冠有一个变通的践行承诺的办法,且与帅营长,不知帅营长意下如何。”
帅营长闻言,眉头轻轻一皱,转瞬即逝,笑问道:“道长有何高见,帅某愿闻其详。”
铁冠道长慈祥地扫了三个爱徒一眼,:“铁冠一生潜心修道,终是孽根未净,成就十分有限。回顾这一生,唯一使铁冠稍微宽心的,便是有缘收下了飞鸿子、飞云子、飞尘子三个徒弟。我这三个徒弟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唯一差不离的,便是都有一颗玲珑剔透心。铁冠已老,已是拿不起金戈骑不得铁马了,姑且就让我的这三个徒弟跟随帅营长下山,听命于麾下,或可效些犬马之劳。这个变通法子,帅营长以为如何?”
帅营长闻言,心念电转,思量着,有了飞云三子加盟,直似如虎添翼,铁冠道长此番尽管拒绝下山,但今后飞云三子遇到棘手的事情,师徒连心,谅来铁冠道长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如此一来,等于是变相地将飞云观一众豪杰及其信众拉到了自己麾下,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到这里,帅营长爽快地回答:“飞云三子乃是道长的得意高足,今得道长应允,让三子屈尊于帅某麾下,恰似如虎添翼,实在是帅某的造化,也是巴蜀万民的造化。”着话,深深地向着铁冠道长鞠了一躬,感谢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