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营正待反应,就被重重一击打翻在地,挣扎不得。
“嗤!”
一道帷幔被撕成长长的布条,这是一匹南翎郡的水波绫丝绸,极其昂贵,一般的官员府中可没这等好东西,但此是在遥儿手中,这丝绸却成了捆人的好物件。
被绑得紧紧的田营眼中露出嘲讽之色,他已被捆得像个大粽子,这个青面赤眉的夜行人居然还在裁剪布条,怕他破茧而出么?
田营此时并没有多少恐惧之意,事已至此,怕有何用。能够从一普通小吏经过多年的打拼,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大场面,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岂会吓得唇白脸青,不克自持。
当遥儿把他绑起来的时候,他就更是放下心来了,根据多年办案经验,对方既然缚而不杀,显然是有所求而来,既有所求,他就不必担心生命危险,至少暂时不用担心。
田营在心中暗想,有什么要求我都先应着,这过后,过后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厉色。
遥儿见他神色镇定,有些嘲讽的看着自己一再加固捆绑他的绳索,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郑重的缓缓解释道:
“我不是怕你逃走,是怕你吃不住痛,挣脱了绳索。你执掌刑狱多年,应该知道,用刑的时候,受刑者的痛苦是非常巨大的,而这难以忍受的巨痛,可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发挥出惊人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让一个功夫高手心惊……”
娓娓道来的声音依旧是沧桑的,全身上下唯一裸露在外的是遥儿的双手,而她的双手亦不知用什么汁液涂抹过,皱巴巴的一层,就算是田营这种在刑狱方面浸淫多年的老吏,一时也无法看出这双手是属于一个年轻女子的纤纤玉手。
听了遥儿毫无感情却异常郑重的解释,田营心中一突,登时升起一股寒意,终于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他太清楚刑罚的残酷了,一个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刑罚的折磨,残忍的刑罚足以摧毁一个百战沙场、悍不可当的名将的意志。
石头一般坚硬的意志也可以在刑罚折磨下让你融化成水,这是田营作为田七娘坐下四大酷吏之一深信的信条。
看着他眼中露出的浓浓的疑惑和恐惧,遥儿慢条斯理地道:“你别急,一会儿我会问你,如果你能有问必答,那就不必吃皮肉之苦!”
遥儿也不客气,直接端坐在矮几上,矮几上的卷宗、笔墨都已被他扫到地上,她大马金刀地坐在几案上,田营跪在她的面前,双手反缚,仿佛一个受审的囚徒。
遥儿把布带搓成类似绳索的样子,用手抻了抻,对它的结实程度很满意,这才起身走到田营背后,把它勒在田营脸上,左绕右绕,片刻间就做成了一个类似马嚼头似的东西,一端拉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勒在田营的嘴巴上,只要一拉紧,田营就休想叫出声来,这叫“一环扣”,是行走江湖必备的技能。
遥儿的刀已收回腰间,她不敢握在手里,只要尖刀在手,看到田营那张酷厉森严的脸,看着他鼻翼下那两道深深的丑恶皱纹,遥儿就有种一刀切下他头颅的冲动。
但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知道凶手绝不只是田营一个人。
她想知道,那个挥刀斩杀无数乡亲的将军是谁?他们当年还只是小小的将校,小小的文官,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谁?这一切答案,都要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寻找。
她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屠灭隐居于世的若水村,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好端端地生活在那个山谷里,与世无争,不管是遥儿的父母,还是小村里的其他人,全都是那么善良,她从未见他们害过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就冲出一群人来,残忍地把他们杀掉。
那是一群山贼,一群强盗,一群恶魔!他们把若水村践踏成废墟之后,一把大火把这个小村庄数百口性命的冤屈从人世间抹去!
而现在,唯一的幸存者遥儿就要替这数百冤魂报仇,报仇!
遥儿抬起脚来,抓地虎的靴尖狠狠地踏在田营的肩头,田营闷哼一声,便向前栽去,他的额头还未重重地触及地板,遥儿使劲一拉手中的丝帛嚼头,他的身子就悬停在那儿。
遥儿弯腰掏出他的塞口布,沉声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如果你想做个糊涂鬼,那就大声喊,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一刀!”
田营狼狈地弯着腰跪在地上,嘴里套着嚼头,一种牲口般受人驱使的感觉让他感到异常羞辱,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喘息地问道:“你是谁,我们之间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
田营嘶哑地一笑,傲然道:“笑话!寇卿宫监理天下刑狱,作奸犯科之辈,落在本官手中,自然要严惩不贷!若是普天下罪犯家眷都来找本官寻仇,哪里还轮得到你?”
“哦……你就代表着正义?”
“我问心无愧!”
只听遥儿缓缓地道:“南翎郡有一座小小的山谷叫龙首山,龙首山里有一个小村子叫若水村,村子里面有百十户人家,我想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要受到屠村的惩罚,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南翎郡,龙首山,若水村……
田营的神色充满了疑惑,似乎几百条人命的惨案,已经被他这个大人物忘得干干净净,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身子突然一震,浑身冰凉。
那一日血与火之后,他再也不敢想起的事,失声道:“啊!南翎郡!你是什么人?”
遥儿手上一紧,勒住了嚼头,情绪也有些失控,她厉声道:“是我在问你,说!”
田营的头在遥儿用力之下,砰地一声磕在地板上,他也不觉得疼,喘息着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公子兰一党?”
“公子兰?”
遥儿一怔,这不是田七娘的长子吗?不过在成为她登上王位的绊脚石的时候,已经被她毫不犹豫地杀掉了。
只听田营口中勒着绳索,含糊不清地嘶笑道:“……以为,那村子已经化为废墟,所有……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遥儿森然道:“老天留我一命,正是为了你今日的报应。田营,到底是谁指使你去的,快说!”
遥儿脚下用力,田营被他踩得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脸颊斜挨着地板,口水禁不住地流出来,异常的狼狈。他呼呼地喘息着道:“为什么要有人指使,难道就不可以是我要去杀人?”
“你?”遥儿冷笑道。“你不配!你当时只是一条狗,一条受人驱使的狗!”
面对遥儿的嘲讽,田营只是狰狞着面孔嘿嘿冷笑,不再言语。
遥儿厉色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她勒紧手里的绳子,脚仍死死踩在田营的颈背之间,让他的头高高地昂起,田营马上恐惧地发现,这青面人手中已举起那只热气蒸腾的陶釜。
“说不说?”
田营脸上的肌肉恐惧的不断抽搐着,但他依旧死死地咬紧牙关,当他知道对方来自何处时,他就知道今日之局不会善解。如果他不肯招出心中的秘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招出真相,他就绝无幸理。
遥儿冷笑着,手中的陶釜一点点地倾斜过来,田营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恐惧地缩成针尖般大小。釜中的沸汤化成一条线,从空中淋下来,泛着腾腾的热气撒向田营的额头。田营霍地闭紧了双眼,沸汤尚未及身,就恐惧地扭动、嘶吼起来。
这不能怪遥儿心狠,比起他们做过的事来说,这狠毒不及万一,从小的噩梦之中,总有那芹芹姐被抛起的头颅……
“噗噗噗……”
沸水及身,发出噗噗的响声,田营痛苦的吼声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他被沸汤烫得浑身剧烈发抖,全身肌肉绷紧如钢,遥儿手中的丝皂拧成的绳索非常结实,被他扭动的身子扯得吱吱嘎嘎一阵作响,却没有要断裂的意思。
遥儿的手微微一抬,沸水稍止。
“谁指使你去的?”
田营紧闭双眼,咬着牙摇头,他的额头和脸颊通红一片,一片燎泡迅速从额头浮起来,看着异常可怖。
“我看你嘴硬!”
遥儿手微微一倾,沸汤又滚滚而下,田营就像一条被她踩在靴底的鲶鱼,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扭动,却始终摆脱不了她的控制,沸水淋漓而下,把她额头的皮淋得翻起来,血水和茶水淌得到处都是。
“说不说?”
噗噗噗……
“说不说?”
噗噗噗……
沸水渐渐移向田营的眼睛,田营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猛地大力一挣,几乎要挣脱了遥儿的控制,然后他就身子一挺,晕死过去了。
遥儿把陶釜放下,松开了他的嚼头,缓缓坐回几案上,面具后面的目光微微地闪烁着,田营的硬气出乎她的预料……
不知道过了多久,田营**一声,悠悠地醒来。他一睁眼,就发觉嘴里的嚼头没了,心中登时狂喜:“那个贼人走了?”
可是马上,他的耳边就响起了那个听着很平和却如魔鬼般可怕的声音:“醒了?现在你肯不肯说?”
田营大骇:“那个恶魔还在!”
此时田营的两只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皮,满脸都是血泡,两颗眼珠已被沸水烫熟,凸出悬挂在眼眶中,简直如同一只厉鬼,站在他面前的遥儿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倒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心殇。
遥儿杀过人,恨天之国聚岛而局,最多的就是水匪和海盗,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师傅抓住盗贼、平过水匪了,可她从来也没有虐待过人,但是在她的梦里,早已不止一次用尽所能想象的所有办法,虐待过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当日惨剧遥儿唯一清晰见过之人,这个人曾经冷酷地吼出:“杀!一个不留,统统杀掉!”
这句话如一把钢针,常常午夜梦回将她刺醒,那是一种钻心的疼和恐惧!
那一蓬血,那阿姐那飞起的人头,像沸油一般煎着遥儿的心,让她饱受煎熬,再也不复任何恐惧。
“我的眼睛……”田营从喉中发出一声绝望的**,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无情的现实,那一陶釜滚烫的茶汤将其烫瞎了。
“瞎了,我瞎了,再也做不了官,我的上卿,我的大夫……”田营喃喃自语,精神开始崩溃。
他摸索着,绝望地惨呼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耳边那沧桑冷酷的声音又复响起:“血海深仇,数百条人命,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说不说,如果你不说,我不介意继续对你施加所有想得到的酷刑!你是刑狱高手,应该知道,没有人捱得过所有的酷刑……不过么,田司郎可以挑战一下……”
田营浑身发颤,嘶声叫道:“恶魔!恶魔!你是一个恶魔!”
“我不是恶魔!我只想报仇,报仇!呵呵……”这几个字遥儿几乎是咬着压根说出来的。
(报仇!报仇!遥儿吼道;收藏!推荐!小小也吼道。诸君大大支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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