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唐漾在的缘故,这次去华中医家也没有敲门,聂芷反倒被唐漾轻车熟路地带进了茶水间。少年挑眉一笑,挥手把聂芷安置在一旁的躺椅上。
聂芷的身体随着摇晃的躺椅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她从慌乱中看向唐漾,却见他脱了风衣把毛衣袖子挽起,极为认真地在摆弄茶具。
“你这是?”
唐漾慢慢笑了,动作也愈发轻柔。他道:“舅爷平常都是九十点起床,现在估计还在睡觉呢。我先给你泡点茶水喝,省得你说我虐待你了。”
聂芷暗自撇嘴,凝眉腹诽: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虐待我了?
唐漾似乎是看穿聂芷心中所思,慢条斯理道:“作为我舅爷的徒弟,其实本该你来伺候我的,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聂芷一怔,也是,原本就应该她是主唐漾是客的,怎么偏偏倒了个呢?她转念一想,笑道:“唐漾哥哥,你才是我师傅的亲人呢,这里是你们的家,我才是客人哦。”
闻言唐漾手中倒水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抬眉瞧了聂芷一眼,心中欢喜:“你也觉得我和舅爷比较亲对不对?”
聂芷不明白唐漾怎么这么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撑住下颌闲散地瞧着充满绿意的茶叶在滚烫的茶水中翻滚,不知不觉间也入了神。
唐漾唤她两声,见聂芷目光怔楞,好笑地念叨两句后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其实聂芷不是没有听见他嘀咕的话,她只是在装傻而已。呃,还有一边腹诽——什么叫注意力四处飘移?姐是觉得你的话太多太无聊不想搭理你啦!
两三分钟后,装着茶水的紫竹杯递到聂芷面前,唐漾一边品尝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催促聂芷尝尝。
聂芷静了两秒。突然生了逗弄唐漾的心思。只见她烦恼地一皱眉,将紫竹杯推远了些许,不高兴地鼓着脸道:“好难闻的味道。你不会用的是过夜的水吧?”
唐漾一怔,想起自己用小壶烧开的水没用太长时间。一下就明白了聂芷在担心什么,他笑笑,把茶水倒掉,重新灌上生水去烧开灵狂。这次他刻意让出了位置让聂芷清清楚楚地看见极小的壶子在锅里烧煮,而且他还是微笑地看着聂芷,怎么看都有种包容小孩子的任性的意味。
聂芷被他看得心生愧疚,只得低头认错:“哥哥,我开玩笑的。其实茶香很好闻的。”
唐漾就势敲敲她的后脑勺,带了笑意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荡漾,最后一个音节仿佛还存留在聂芷耳间。她听见唐漾这么说:“你啊,可跟钟言一个样子,总爱恶作剧,却总是被我打败。”
总爱恶作剧却总是被打败?这么说来,钟言的以为被看穿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唐漾也是在逗她玩?聂芷咂舌,果然人与人之间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唐漾见她又出神,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正色道:“这点跟钟言也像,总是发呆,我都不知道你们女孩子整天在想着什么。”
聂芷脱口而出:“发呆有益于身心健康。”
对上唐漾讶异的神色。聂芷赶紧补上一句:“我老师说的!”
唐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黑亮的水眸在雾气氤氲中模糊不清,聂芷却察觉到他目光里的善意和笑意。
静默了好一会,门悄无声音地被打开。
由于聂芷是正对门而坐,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华中医站在门口,对面的唐漾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华中医一把揪住了耳朵。聂芷难得在华中医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之外的另一个表情,只见他瞪起了双眼,长眉一扬道:“好你个小子。又来动我的茶叶,怎么三番两次地不听戒令?”
戒令?吓得聂芷把手中的紫竹杯放到一旁。原来他们是不能动华中医的茶叶的,看来她犯了个不小的错误。
华中医是何等的精明。他只消一眼就注意到了聂芷的表情,痛骂唐漾的同时对她温声细语:“别怕,我的戒令只针对唐漾,你喝多少我那里都有,随你高兴。”
这样的区别待遇更让聂芷不敢轻易动弹,生怕这只是华中医气头上的反话,要不然她可就真罪过了。
华中医也不顾唐漾的呼痛,横眉倒竖地看着唐漾拧巴的神色,沉道:“不是说这茶叶不好喝么?不是说不喝她家乡的特产么?怎么每次跑到这里来都要拿我的茶喝?你当我妻子的心意是什么了,想要就要不要就丢掉?你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疼疼疼,”唐漾吸了口凉气,眉眼委屈,却生动起来:“舅爷,疼死了!”
华中医瞧着这隐约的眉眼叹气,手劲一下子松了下来,只是还维持着那个动作恶声威胁道:“要喝就别那么多废话!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唐漾委委屈屈地点头,吸了吸鼻子很是可怜。
华中医这才放了手,正了色道:“去,泡点给我喝。”
唐漾飞快应了,从矮榻上下来去泡茶。华中医偏头看向聂芷,正好看到聂芷无奈一笑的模样,他问她:“没被吓着吧?”
聂芷摇头,笑道:“没有,我觉得师傅很喜欢哥哥才会骂他。”
华中医若有所思,坐在唐漾的位置思忖了会道:“是啊,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因为恨铁不成钢,所以十分想揍这个家伙。”
聂芷没绷住笑,华中医一看她轻松的模样,心头安慰,也是露出一个笑容。
等华中医做出早饭来,聂芷瞧着对面的两人如出一辙地用左手拿筷子右手端碗,动作流畅而缓慢地喝完了粥,心中知道这就要开始了。
彼时才九点半,聂芷看唐漾用自己的手表报出数字,瞧见华中医敲了敲他的后脑勺,正襟危坐等着课程开始。
就如最开始的那样,师傅还是会给她讲解一些中草药的功效,慢慢就转移到了药理方面,有些专有名词她听不懂,唐漾却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她叹口气,赶紧把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等着去问师傅。
后来华中医也注意到了聂芷疑惑的神情,及时打住话题温声问聂芷:“你最近看的书里面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么?”
聂芷受宠若惊,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对照着笔记一一指出。
这时候唐漾偏过头来看了两眼,只觉不过是最平常的逻辑问题,正要开口,余光却又瞥见了师傅平时珍藏的自己撰写的《青囊经》放在矮榻的边角,又悄悄地挪过去拿着看了——谁让舅爷总是那么宝贝不让我看呢,我就要看一看!
翻开来他才模糊着想起来,青囊是中医的代称来着,而且东汉的华佗临死前有一本巨著就叫《青囊经》,据说早就失传了。说来舅爷是中医的狂热者,曾经还通过针灸治好了自己的腿疾,想要借用一下华神医的名字也无不可。此时的唐漾哪里想的到,华中医就是传闻中的华佗,一个穿越的古人!
十一点半的时候周晴之戳了戳聂芷的手臂,聂芷会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华中医看她一眼:“昨晚没睡好?要不要我开个方子?”
聂芷摇头微笑,假装不经意地问唐漾几点了。唐漾此时正坐在一旁看书看得入神,哪里有回应。
华中医就势转身,看见唐漾正在看自己写的《青囊经》,脑袋里什么东西炸开了——“你在做什么?”
唐漾和聂芷都被华中医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着了,尤其是唐漾,他迅速地把书一丢,退到两米开外做出防备姿势:“不准揪耳朵不准打人!”
小心怀揣着刚刚唐漾丢过来的书的聂芷抬眼看了看华中医的脸色,直到发现华中医并无愤怒的意思之后为唐漾松了口气。
华中医无奈地揉动着额角,朝唐漾招手:“过来吧,我不动手。”
“真的?”
聂芷深深地怀疑唐漾是不是被华中医揍过好多次,他的狂霸贵公子形象去哪里了?!
“我几时骗过你?”
唐漾抿唇:“君子说话算话?”
得到华中医保证的唐漾小心又小心地走回来,心中很是为自己担心——舅爷脾气是好,可他从来不违背自己的原则,要是自己惹恼了他是免不了被打的。他不怕家里家外那些人,最怕却也最敬仰的却是曾经的唐家二爷——唐恪华!
华中医一把把唐漾揪到座位上,深吸了口气问他:“你都能看的懂我写的么?”
唐漾一顿,用力点头。
华中医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大笑,眉眼舒展,爽朗的声音让唐漾和聂芷都不明所以。他用手指着唐漾,对聂芷说:“他跟着我这么多年都能从我这里学去大半东西,偏我还是没有认真教过他的。阿芷,你一定能学会中医,一定能的!”
聂芷汗颜: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她这么一个现代人要是学不过唐漾就是现世了?
原来华中医不是不在乎她的身份,她早就被看透了——在一个穿越者的角度来说,再深厚的伪装都能让他看出聂芷的同类气息。所以他从来不问聂芷为什么要学中医,也从来不问聂芷怎么能听懂,那都是因为他知道聂芷原本就不是个普通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