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颜如舜华明眸秀眉,飞扬的剑眉下一双温和的眸子,雾鬓墨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眉宇间却又有着一丝英气,书生意气与上位者之威严并存,毫无羸弱之息,尤其一身黑衣,将其衬得越发的利落干练。
狐之亦在看清此人外貌时眯了眯眸,显然没想到死冥的判官竟然会是老熟人。
“淼之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那人轻笑,在狐之亦迈开步子继续往亭中走时说道。
狐之亦脚下未停,面色不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诶诶!”那人赶紧上前拦住他,笑道:“不叫不叫,我不叫这个名字就行了,何必走人呢对不对?来来来,许久不见,过来聊聊。”
瞧着那讨好的模样,哪里还有死冥铁面的样子,就连狼崽子都看得呆了。
不等狐之亦被拉过来坐下,郎弘璃就忍不住问了:“狐叔叔,书卿,敢情你们原本就认识啊?”
“不认识。”
“对。”
两道同时响起的,却全然不同的两个答案让空气顿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呃……”郎弘璃眨了眨眼,在位置上重新坐下,丝毫不掩饰一脸看戏的样子。
那男子也不在意,笑了两声后拿起他们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茶具给狐之亦面前倒了杯茶,放下后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这红衣张狂的男人,叹道:“没想到了,八百多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没想到啊……”
想当初,他走的时候他不过才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如今已然长成这般不可一世的真正的男人了,人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狐之亦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比起这人的熟络,他的反应实在谈不上亲近,一点都不像是认识这人这么多年的样子。
男人好似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了,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还在那感慨:“想当初我从三骰山将你接回来时你不过才这么大点儿,这会儿都是大人了,唉,当初给你取名时便觉你身上戾气过重,淼之淼之,水而淡多而壮,多好的名儿啊,没想到你还是……”
“你说够了没?”狐之亦冷言打断,实在不想听这人念念叨叨。
书卿闭了嘴,讪讪摸了摸鼻子说:“我说小狐啊,好歹我在世之时也是神族之王,现又身为死冥之判,你多少给点儿面子成不?”
书卿,那是他死后在死冥阴界的名字,而他在世之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神王宸青。
狐之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点搭理的意思都没有,继而看向某个正吃着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葡萄的人,道:“早知你说的书卿便是此人,求孤,孤也不来。”
听听,这像是请人办事说的话么?
就是这向来不讲理的圣雪太子也听不下去了,吐了一嘴的葡萄籽儿,含糊不清地说:“狐叔叔你讲点儿道理成不,人书卿可是为了你专门来此一遭的,之后的事还得靠他呢。”
“哼!”狐之亦不屑一哼,起身就要走。
“小狐!”书卿赶紧再次将人拦下,还一个劲儿地朝圣雪太子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如此一来,郎弘璃对这二人之间的事便更感兴趣了,心道他看戏看得热闹了,把人气走了就没戏可看了,于是他赶紧用吃来堵住自己的嘴。
“再叫信不信孤割你舌?”脚下倒是停下了,但眼神却比方才更冷了。
书卿依旧不在意,将人摁回位置上后说:“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知道你不爱人罗嗦,我便不说就是了,咱们来说点儿正事?”
换做从前,狐之亦定然是扭头就走的,只奈何这回他的确是有正事,即便心中再不愿跟此人相处,他还是留下了。
书卿温和地笑了笑,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死冥的判官会是我?”
“不想,”狐之亦很没面子地给了他一记冷眼。
书卿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们就说正事。”
说罢,他往郎弘璃身上看了一眼,遂又看向狐之亦,敛了敛笑,正色道:“救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即便你将人从死冥带出来也改变不了她已死的事实,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如此一说,也就表明了他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只是狐之亦却冷了眸子眼神带刀地朝边上坐的另一人看了过去。
郎弘璃赶紧道:“别啊狐叔叔,书卿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人,跟我关系可好了,他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书卿连连点头,一脸急切地想让眼前人信任他的样子。
狐之亦冷哼,倒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毕竟他跟宸青的交情可是与狼崽子跟他还要深,若此时换成他人,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想罢,他勾起一抹冷笑,道:“值得与否还轮不到尔等认同,人只要出来,孤便有方让其死而复生。”
活了千年,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还如何坐在那一族之王的位子上。
“阎鬼不好对付,”书卿锁眉。
狐之亦懒懒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只这一眼书卿就明白了,笑了笑说:“也是,好对付你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从生死之书上出现那小姑娘的名字时他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当狼崽子第一时间给他传信时他便晓得这个人是要动作了,他只是没想到那么一个人类小姑娘会让这冷情冷心的人做到这一步。
狐之亦抿着唇看了看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茶杯杯身上摩挲,“炼狱之门……”
三十三层炼狱,其上每一层都有一层与外隔绝的门,也就相当于他们若想闯入三十三层将人带走,就得先通过其他三十二层,这也是为何他需要魔族人混于其中做内应。
只是迄今为止,死冥阴界还从未出现过说三十二层阴界之门同一天打开的情况,且那三十三层更是不会轻易开启。
如此一来,就算他能顺利抵达三十三层,出来时也未必会如顺畅。
他倒是不担心拿那几扇破门没办法,只是不想在这期间让阎鬼有空子可钻,这就需要一个真正能在死冥活动得开的人了。
书卿深知他的意思,却不得不提醒道:“进出一事我自是能帮上一二,只是你要知道你的身份,阎鬼若真有心为难,神族势必会插手,届时你……”
“我自有安排,”狐之亦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开口道。
书卿皱眉,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以一己之力跟整个神族对上了吧?”
“有何不可?”狐之亦挑眉。
“你……”书卿被他这不可一世的样子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想到这人曾经疯起来的模样,他眉宇间被不由得浮现担忧,“小狐,若真如此,你要对抗的可不只是神族了,还有整个灵兽族。”
世间灵兽虽为数不多,却都生来便有一身的本事,圣雪、玄虎、猫灵、岑兔,哪一个不是在神族人的掌控之中。
豹王沉靳许久就想谋反了,便是忌惮这人那一身强大的能力,如今若真跟天上天对上,沉靳定然不会错失此次良机后背插刀,届时整个狐族将会身陷囹圄进退维谷。
“呵,”狐之亦轻笑,脸上亦是风轻云淡,“宸青,还记得当年你让我留守狐宫的原因么?”
许久不曾被人唤起的名字让书卿面色一顿。
狐之亦摸了摸被他不惜断尾取出来的,挂在腰间的被封印了神力的神牌,自顾自地说:“我本不该被囚于那一隅之地的,是你说只有我才能守得灵兽安危,保神族永世不灭,我才留下的,你于我有恩,我拒绝不得,先前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可现在,我明白了。”
力量,自天地开辟以来,哪个时代不是弱肉强食,胜者王败者寇,唯有力量与本事才是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很不幸,”他勾唇轻笑,扬起的嘴角如一朵嗜血的花,“神族之与灵兽,灵兽之与人,我,之于神族,不是么?”
不过一个时光溯回之术,他如何做不到?
可是他当年应下这个人的话了,除非天地崩坏世间大乱,只要他活着的一天,他就要臣服,哪怕他位列神位,也绝不能做出违背神律之事。
他应下宸青了,君子一诺千金,就得遵守诺言紧守神律,所以他必须要让珞黛将他送回来。
他为何会那般轻易地就交出去半生修为?
是他当真不能将珞黛如何,当真无法逆转时光么?
不,不是的。
他只是不在乎,这世上之人,除了宸青外无一人知晓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不过区区半生修为罢了,珞黛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他不在乎的。
可偏生,他应了宸青的,任凭他如何闹,如何对这世间厌恶不已,他都得将这份承诺继续遵守下去。
“宸青,我有活下去的念想了。”他看着九百多年不曾相见的那张脸,笑。
书卿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那张脸分明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可他却好像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哭出血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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