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四婶,我们来啦!”
六岁的颜恒之与五岁的颜慧举着对联奔了进来,看见廖子承与华珠时二人俱是一愣,随即颜恒之瞪大眸子问:“你们是谁?”
华珠笑了笑,行至颜恒之与颜慧的面前,摸了摸他俩的小脸蛋,说道:“我是你表姑,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抱了你,不记得了?”
颜恒之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
颜慧见哥哥摇头,便也跟着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华珠扶额,我明明三月份才离开的,怎么年底回来你们俩都不记得我了?
颜恒之看向廖子承,觉得廖子承好好看,看得他都舍不得走了:“她是我表姑,你又是谁?”
“我是你表姑父。”廖子承挑眉答道。
颜恒之“哦”了一声,甩下华珠,来到廖子承身边:“你看我写的对联好不好看?”
廖子承看着对联上歪歪斜斜的字,轻轻一笑:“好看。”
颜慧也凑上来:“我的呢我的呢?表姑夫。”
这小姑娘嘴甜,廖子承就看着完全认不出什么是什么的对联,说道:“比你哥哥的好看。”
颜恒之黑了脸!
华珠捧腹大笑。
颜恒之瞪她!
华珠抿了抿唇,憋住笑意,走过去问:“你们这么小,怎么就会写字了?”
“宋先生教的!”颜慧软软甜甜地答道。
尤氏那刻薄寡恩的性子,倒是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女儿,华珠忍不住捏了捏颜慧粉嘟嘟的脸蛋,问:“宋先生是哪个?”
约莫是不乐意妹妹总抢他风头,颜恒之高声道:“宋先生是奶奶给我们请的教习女先生,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可厉害了!”
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能讲这俩成语,你也很厉害。华珠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漂亮不?”
廖子承斜睨了华珠一眼,女人……
颜恒之点点头:“漂亮!”
颜慧眨了眨眼:“都没见过她的脸呀,哥哥你怎么知道她漂亮?”
“没见过她的脸,难不成她戴帽子给你们上课?”华珠挑了挑眉,问。
颜慧就很认真地点头:“是呀,女先生的脸受过伤,留了一道疤,怕吓着我们,所以她都是戴着面纱给我们上课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底蕴丰厚的颜家,居然会请一个残颜女夫子,那女夫子是得多有学问?最起码也该跟颜婳一个战斗机别。华珠虽厌恶颜婳,可单论学识,颜婳的确当得起女中诸葛。
华珠没往心里去,拍了拍俩人的小肩膀:“走吧,我们去贴对联儿。”
三人贴了对联,颜恒之与颜慧又拿着他们剩余的成果跑别的院子去了。
华珠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越来越想要个孩子。
转身,华珠欲回屋,刚走两步,银杏领着翠儿回来了。
翠儿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抓痕,衣服也破了,呜呜咽咽地哭着。
银杏牵着她的手,时不时用帕子给她擦擦,又怕擦到她的伤口。
华珠眉头一皱:“怎么搞的?跟人打架了?”
翠儿泣不成声。
银杏叹了叹,答道:“回表姑奶奶的话,翠儿没惹事,是……是封夫人把翠儿给打成这样的。”
“哪个封夫人?”华珠狐疑地问。
“就是太太的亲戚,封家的媳妇儿常氏。”银杏轻声回答。
华珠记起颜博在门口对他们讲过,封平的妻子跑到颜家告状来了,大致是说封平冤枉,蒙受不白之冤,希望封氏能想法子走走关系,把封平给放出来。
莫说封平本就恶贯满盈,即便他真的无辜,常氏也不该揪着翠儿这么一顿好打。
华珠进屋,与年绛珠商议了一番,年绛珠叫颜博带廖子承去外院的花厅下棋,自己则带着华珠去了琉景阁。
琉景阁内,常氏哭得潸然泪下:“姑姑,姑姑啊姑姑,您可得替我做主啊!您猜我今儿碰到谁了?”
封氏淡淡地看了常氏一眼,昨儿常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瞎告状,她还没找她算账,今儿她又来!婳儿讲的没错,以廖子承的为人,不大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去污蔑某个官员,一定是常氏歪曲事实,想拿她当枪使!
垂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封氏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常氏用帕子抹了泪,哭道:“姑姑,我看到刘翠了!”
“刘翠又是谁?”
“刘翠就是那个刘老伯的孙女儿啊!刘老伯以自杀拉村长落马,转头廖子承和年华珠便收养了刘翠!我瞧她的穿着,华丽得很,这……这……这定是他们与刘老伯串通好的!刘老伯陷害村长与封平,他们帮刘老伯照顾孙女儿!他们……他们真的是故意陷害封平的呀!他们要给姑姑你一个下马威呀!”
常氏一激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封氏这人,典型的经不起煽动,常氏跟她说封平无辜时,她觉着封平的确无辜;颜婳与她讲封平咎由自取时,她又觉得封平确实活该;眼下常氏搬出翠儿,诬告华珠廖子承故意与她唱反调,她便真真儿有些信了。乃至于,年绛珠一进门,她便随手把茶杯砸在了她脚边。
年绛珠一惊:“母亲,儿媳犯了什么错吗?”
华珠跟在年绛珠身边,也是被封氏弄得惊讶不已,怎么着年绛珠也是主子奶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砸年绛珠杯子,未免太不给年绛珠留情面了。
华珠眸光一扫,瞥见了冒椅上正站起身,期期艾艾看着她们的中年妇女,不用介绍她也猜出来了,这是封平的妻子常氏。
常氏心虚地低下头,行了一礼:“四奶奶,廖夫人。”
年绛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压下火气,对封氏道:“母亲,是不是儿媳近日太忙,来的少,惹您生气了?”
来的少?封氏巴不得永远都别见到她。
封氏的嘴皮子动了动,沉沉地问:“我问你,翠儿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收留她?”
明明是华珠收留的,封氏却偏把罪名冠到年绛珠的头上。没办法,华珠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庶女,她如今是提督夫人,封氏直接与她叫板,怕是没那种底气。
不待年绛珠开口,华珠直言道:“太太,翠儿是我收留的,与姐姐无关。翠儿的爹娘外出谋差事,几年了音讯全无。刘老伯死了,她的亲戚们又全都不安好心,我想着,反正我舅母膝下无子,叫翠儿与她做个伴也好。”
太太……舅母……
封氏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华珠口中的舅母是指吴秀梅,她是华珠正儿八经的舅母,可华珠唤她太太,看来,华珠……不高兴了。
这边,封氏在踌躇,那边,华珠的话音再度响起:“太太是在恼我收留了翠儿的事吗?那我今日就走,免得叫太太看着闹心。”
封氏一怔:“我……我没那个意思!”
常氏见封氏完全是个纸老虎,都不敢跟华珠撕破脸的,心知封平的事儿八成没戏了。眼神微微一闪,脚尖对准了大门的方向:“呵呵,我……今儿除夕,我还得赶回去过年,就不打搅你们了。改明儿,我再登门拜访!”
从琅琊到青山镇少说得两三天,你赶得回去?
华珠拦住她,正色道:“你来都来了,咱们就把话摊开了说清楚,省得你老不死心,老在中间挑拨来挑拨去!”
常氏尴尬地红了脸,摆手,笑比哭难看:“我……廖夫人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华珠看向她,冷声问:“我问你,杨老伯的女儿被村长活活打死,杨老伯到县衙状告村长,封平不仅不受理,反而将杨老伯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常氏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一对上华珠犀利如刀的眼神,又缩了缩脖子,默认。
封氏眉头一皱!
华珠又道:“封平常年收受村长的贿赂,还贪污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可有此事?”
常氏这回,直接不敢看华珠眼睛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低进裤裆里。
华珠再道:“此次杨老伯自杀,封平不验尸、不审案,直接断定我与廖子承是凶手,可有此事?”
常氏的腿都软了……
封氏恼火地看了一眼把她耍得团团转的亲戚,火冒三丈!婳儿说的没错,这种极品就该撵出去!她要是诚心诚意地求情,她未必不会帮她一把,可她却满口胡言,恶意挑拨她与华珠姐妹的关系,这……这……这不是在把她、把颜府往火坑里推吗?颜博年纪轻,继任家主之位以来,遭到族中不少长老的质疑。若这个时候,她再稀里糊涂地与华珠、廖子承闹翻,岂不是断了颜博的后援?
悔悔悔呀!
封氏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来人,送客!”
常氏被拖出去了。
封氏愧疚地清了清嗓子,看向年绛珠,难为情地道:“我险些错怪你了,是我不对。”
年绛珠暗暗摇头,她对这个婆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总是嘴里讲得特别好听,转头就能忘得干干净净,这回是有华珠澄清了事实,下回,指不定婆婆又怎么怀疑她。
敛起情绪,年绛珠语气和缓道:“母亲也是受了她挑拨,儿媳明白的。”
封氏满意地笑了笑:“你满意就好,下去吧,好生招待华珠与子承,咱们一块儿过个好年。”
年绛珠看了华珠一眼,华珠释然一笑,年绛珠宽心,行了一礼:“是,儿媳告退。”与华珠携手走了出去。
走远了,才拍着胸脯道,“羡慕你,不用处理婆媳与妯娌关系。你不知道,夹在这么多关系里头,与丈夫的感情稍有差池也会磨掉许多。”
华珠倒是情愿自己有公公有婆婆,起码廖子承不用那么孤单。嫁给廖子承后最大的感触就是,他的世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或者,她觉得,他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知哪天她一睁眼,他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两姐妹,一路说说笑笑,回了清荷院。
乳母抱着曦之在看丫鬟们剪窗花,年绛珠心头一软,问银杏:“翠儿呢?”
银杏笑着答道:“洗澡去了。”
被常氏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是该洗洗,只当去掉晦气了。年绛珠逗了逗颜曦之,又笑着问:“二少爷、三少爷呢?抱来我看看。”
银杏眼眸一睁,往年绛珠与华珠的身后看了看,诧异地道:“二少爷、三少爷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华珠与年绛珠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眸子。
银杏就道:“刚刚夫人院子里的碧水来传话,说你让抱二少爷、三少爷抱到太太屋里,与太太说会子话的。”
她没有!
年绛珠的心咯噔一下,一瞬,脸色已变得苍白,疾步走了出去。
华珠望了她一眼,问银杏:“碧水是谁?”
“罗妈妈死后,太太的院子没人管事,太太便升了一个大丫鬟,就是碧水。”银杏如实答道。
华珠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果断摇头:“不可能,刚刚我们去了太太院子,太太一句也没提二少爷、三少爷。是我们一走,碧水就来了吗?”
“是呀。”银杏点了点头,打量着华珠的神色,似乎出了问题,不由地心口一震,“太太和四奶奶真没叫人抱走两位少爷吗?怎么会这样?碧水是太太屋里的人,她的话素来都是太太的意思,她一说,我就信了!我……我……表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华珠握紧了拳头:“快去外院通知四爷!”
“哎,好!”银杏战战兢兢地去了。
华珠脚步一转,去了琉景阁。
年绛珠几乎是疯了似的冲回琉景阁的,见到默默品茶的封氏,心,又是一沉:“母亲,你叫碧水把旭之和敏之抱去哪里了?”
封氏疑惑地向了她,放下茶杯,温声道:“我没叫碧水抱走旭之敏之呀。”
年绛珠心脏一痛,捂住嘴,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封氏一见年绛珠失控的模样,顿觉不妙,“怎么回事?赵妈妈!”
赵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太太。”
封氏鼓大眼睛,问:“碧水那丫头呢?”
赵妈妈摸着脑袋,道:“碧水刚刚拿着对牌走了,说是太太您让她买年货。”
封氏手里的杯子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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