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小茅屋。
有淡淡的月光从支起的小窗中透过,洒落在那道慢慢晃悠着的瘦小身影之上。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看色狼!”
“喂喂!我可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啊,最后一句是‘低头思故乡’!你看人家糊涂和坦率都背对了,为什么就你背错了?”
“哼!可是我看到的就是色狼啊~”
大摇大摆地站在风间扬羽面前,俯视而下,南得精明一脸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促狭的目光,却又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哈——?我什么时候就成了色狼了!”
迅速地坐起身,风间扬羽,银眸圆瞪。
然后,忽地伸出手,狠狠地在对方的额头上弹了一记。
“呀!痛痛痛痛!你这个混蛋!看本大爷怎么收拾你!”
吃痛地倒缩一下,张牙舞爪间,小家伙就作势欲扑。
“嚯啦,精明,可不能这样对待客人哦~”
“唔……”
恨恨地盯了一眼风间扬羽,小小的身躯,忽然重重地躺倒下来。
压得那简易的床铺,发出一阵散架似的“吱嘎”声。
“可是他……明明说好的他当不上勇者就睡地板的……结果现在又占了鸢姊的位置!”
一脸不屑地抖动着的二郎腿,南得精明也不看对面的兽人女子,只是把头偏向窗外,朝着那皎皎明月望去。
“还不是想躺在鸢姊的床上,闻着鸢姊的味道想入非非。”
鼻息间,有淡淡的清香传来,带着一丝深谷幽兰般的味道。
风间扬羽微微一愣,还来不及感叹着小鬼的惊人想象力,对面,却忽地传来一声噎住般的呵斥。
“你……!”
皎洁的月光下,是一张早已涨得通红的俏脸。
“那是我提出来的,你要是不满意,你来睡这边,我睡你那边去可好?!”
似乎,真的生气了……
“那更不行……”
二郎腿,悄悄地放了下来,小小的嘴巴微微一瘪,原本十足的底气,瞬间有些萎靡。
“让鸢姊和他一起睡,打死也不干……”
“好了好了,认赌服输,我去我去。”
莞尔轻笑着摇了摇头,风间扬羽洒然起身,缓缓地走到对面。
俯身,摊掌,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果然,这些小家伙还是向着你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种木板,果然还是得由皮糙肉厚的男士来躺才对吧。”
“可是……”
明明是想说点什么的感觉,但,却又戛然而止。
原本就通红的脸颊,忽然变得更加红润起来。
“嗯。”
螓首微颌间,鸢略显迟疑地站起身来,目光悄悄地朝着背后那幕垂下的帘布扫去。
“要是晚上万一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的话,记得叫醒我们啊。”
“……”
虽然有些意义不明,但应该……没问题吧……
大概。
“哦。”
——————
于是,半小时后……
当对面鼾声四起,当悠长的鼻息,如丝绸般撩动风间扬羽的心扉。
月光却依旧孜孜不倦地从窗外洒落,如恋人一般,在风间扬羽耳畔缠绵。
让风间扬羽,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果然和四个女孩子共处一室过夜这种事,果然还是太难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了吧。
尽管没有想入非非,尽管对面那三个鼾声如雷的小屁孩完全算不上女生,但这种隐约的紧张感,却依旧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
是因为对面那位温柔善良的兽人女子?还是因为在新环境中过夜带来的不适?亦或,是身下的木板太过硬实,还不时地发出“吱嘎”声?
或许……都不是吧……
“要是晚上万一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的话,记得叫醒我们啊。”
简简单单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畔。
到底,是什么呢?
什么样奇怪的声音呢?
令人在意的,果然还是这句话吧……自己所等待的,果然就是那被描述成“奇怪”的声音吧……
可是,如果是鼾声或者木板的“吱嘎”声的话,应该算不上奇怪吧?即使是木板下蟋蟀那时断时续的鸣叫,也不太可能吧……
那么,到底是……
“咔嚓……”
有轻微的声响,从身边传来。
风间扬羽,猛地一惊,迅速地转过头去。
可是……没有。
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一块洗得发白的帘布,静静地将卧室和大厅分割开来,让这小小的卧室,自成一方天地。
而帘布的那边,则是平时做饭、用餐,兼堆放杂物的地方,虽然那扇破旧的小木门也在那一侧,但小偷什么的,应该没有闲情光临这以奴隶的聚居地而著称的“黑街”吧……
“咔嚓。”
可是,又来了。
那清脆如绷带撕裂的声音。
一如,鸢所说的,是属于那种,奇怪的声音。
应该叫醒她们么?
不不不,要是因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导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话,不但最后自己作为男子汉的面子丢尽,还将对方从美梦中无故吵醒,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样想着,那种声音,却仿佛看穿了风间扬羽的心思一般,忽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风间扬羽,猛地坐起。
而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人影。
一道,明晃晃的人影。
就这样,清晰地映刻在帘布之上,吓得风间扬羽差点就失声惊叫出来。
立毛肌,在一瞬间竖起。
伴随着,那忽然扬起的手臂。
“滋啦!”
帘子,被猛地扯开。
然后,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呆滞。
刹那间的,呆滞。
呆滞之后,却是那,一脸愠怒。
“精明?!”
出现在风间扬羽面前的,毫无疑问,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小小脸蛋。
虽然无法判断具体是三姐妹中的哪一位,但一脸惨白外加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对方这种事,就算是用小脑想想,也应该只有精明那家伙做得出来吧。
“你这家伙……半夜不睡觉,竟然想着跑来吓唬我?!”
即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严厉的语气,却一点都未减弱。
风间扬羽狠狠地白了对面那依旧凝立不动的小家伙一眼,自顾自重新躺下。
侧躺着,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快去睡觉!明天不是还要去勇者培训么?睡太晚起不来的话,可别怪我。”
没有声音,也没有回答。
只有,忽然亢奋的,心脏。
骤然加速。
“噗通~”
“噗通~”
一下,接着一下。
那种悸动,那种暴躁,就像是来源于血液的共鸣。
在哪里,感受过呢……
在……那片古老的荒废之中吧……
圆月,断崖,鲜血,十字,黑棺,还有那……记起来了,终于记起来了!
这种感觉,这种仿佛血脉一般的共鸣,在一步步走到的那吸血鬼身前的那份悸动。
是的,那种邪恶,那种阴寒,就像是……
此时此刻!
后颈,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伴随着,血液逆流的抽搐。
心跳,在一瞬间停止。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它,无法动弹。
只有那全身的血液仿佛是被一个巨大漩涡吸引着一般,沿着经脉,无论顺逆,疯狂地朝着后颈那剧痛的部位涌去。
然后,又微微一顿。
风间扬羽,猛地惊醒过来,也不管颈部的疼痛,手肘狠狠一挥,用尽全力,朝着身后的不明物体击去。
“碰!”
“哗啦啦!”
没有想象中充实的打击感,只有一道缥缈的幽影,忽地掠出。
收势不住的风间扬羽,重重地一肘子击在那临时用作床板的废弃木料之上。
一时间,碎木四溅。
将那简陋的茅屋穿刺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但风间扬羽现在可没有时间觉得抱歉,抬首间,直直地朝着面前盯去。
那里,在离他几乎只有一米之遥的地方,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下。
惨白的脸颊,依旧如刚才一般,不带喜怒。
“精明……你……”
瞳孔,在一刹那收缩,风间扬羽,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那个小家伙。
可是,那缕依旧挂在嘴角的殷红,却无不残忍地诉说着,事件的真相。
这是……精明?不不不,这家伙,绝对不是!这家伙是……
“你的血液中,怎么会有她味道……”
竟然,开口说话了!
带着,与其年龄完全不相匹配的语气。
“你,是她的眷属?”
“哈?”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风间扬羽原本紧绷的心弦,忽地有些松懈下来。
心中,微微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侵入进来。
乌光一闪间,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对方手中。
伴着,骤然涌动的阴寒和戾气。
风间扬羽定睛一看,赫然正是那日被杜兰德尔斩落的吸血鬼手臂!
这家伙,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直接从自己的空间气泡中取出了东西?!
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忽地从心头泛起。
风间扬羽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对方的动作,甚至是对方的意念,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这样的存在,根本……毫无胜算……
“嚯啦,心!你又在欺负客人了!”
不知何时被吵醒的鸢,忽第跑了过来,一个健步,就冲到被她称作“心”的危险存在面前。
然后,训斥一般,狠狠地,敲了个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