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苏菀缓缓睁开了眼。
灰白的营帐顶映入眼帘,痛感席卷全身,厮杀声仿佛还在耳边,她手指动了动,触碰到柔软的棉被才相信自己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军营中。
苏菀看着门口摇曳的火苗,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撩开,有人走了进来。
是祁言。
苏菀双眼无神地看着祁言一步步走进近。
“你醒了。”
苏菀嘴角动了动,她喉咙干涩,全身绵软无力说不出话来。
祁言在床边坐下来,垂眸与她对视,“你昏迷了四天。”
祁言起身到了一杯水,又返回来将她扶起来,把水递到她唇边。
苏菀喝过水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祁言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救治你的是位女军医。”
他刻意告诉她是“女军医”为她疗伤,化解了她的疑惑与尴尬。
苏菀缓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战况……”
祁言叹了口气,刚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还念念不忘战况。
他回道:“我奉命带兵五万前来支援,联合苏将军,三天时间将陈军击退,照目前形势来看,陈军兵力大损,已是无力再战。”
苏菀缓缓松了一口气。
“启禀殿下,苏小姐的药熬好了。”门外响起一个略带沧桑的女声。
祁言道:“进来吧。”
那女人缓步走进营帐中,将药端到祁言面前,祁言顺手接过药碗,动作熟练地喂药给苏菀。
苏菀倒是一愣,难道这些天都是他亲自喂药给自己的?
祁言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喂她喝药。
良药苦口,苏菀不由得皱了皱眉。
祁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块,打开包装纸,原来是一块白色的方糖。
“这是小鸢在我临走前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在宫外做糖的老婆婆那里买来的。”祁言淡淡地说。
苏菀听到是小鸢,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她伸手拿过糖放在嘴里,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驱散了药的苦味。
在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受伤了就得喝药疗伤,祁鸢能想到这里,还专门托祁言带糖来,一股暖流涌上苏菀心头。
祁言说:“我先去忙,你好生休息。”
苏菀躺在床上,看着营帐顶蓬,仿佛身在梦中。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中回放,战场,厮杀,生死……
当她命悬一线之时,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
活着,已是最大的奢侈。
陈国大败,主动与南尧签订契约,承诺永不再犯。
南尧边境的百姓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苏菀的伤也已经痊愈。
景昭大军将在三日后返回景昭。
临走前苏菀又去了月山镇,这一次,她是和祁言一起去的。
明江和大林他们也在月山镇等着苏菀。
苏菀到了月山镇先去之前约好的地方找到了明江他们,然后带他们去敏卓的酒馆吃饭,庆祝此次胜利。
明江等人都没有见过祁言,苏菀没有告诉他们祁言的身份,只说是她朋友,他们也没多问。
敏卓的酒馆关着门,门上挂了一块“打烊”的牌子。
苏菀走过去打开门,里面却是一番热闹景象。
桃子、串串和二麻子还在装饰酒馆,鲜花、蜡烛、彩带将酒馆变得温馨又喜庆。
“敏卓,我们来啦!”苏菀热切地跟敏卓打招呼。
“我们这也……”敏卓正在桌子旁摆放酒杯,一抬头就看到了苏菀身边的祁言,顿时惊艳得忘了说话,直愣愣地看着祁言。
祁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站在苏菀身边。
苏菀看着敏卓的样子抿嘴笑了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咳咳。”
敏卓回过神来,一抹羞红窜上脸,她尴尬地问:“这位是……”
“这是我景昭的朋友,也是我战场上的兄弟,就叫他阿言吧。”
敏卓点点头,不再看祁言,继续摆着酒杯,“这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去叫老穆出来,你们先坐会儿。”
“好嘞!”
苏菀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言,“真是到哪里都能吸引姑娘的目光。”
明江偷瞄着祁言,这个人虽然是苏菀的朋友,却不同于她的平易近人,他这一路上一直少言寡语,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祁言假装没有听到苏菀的调侃,淡淡地扫视了四周一圈,没有回话。
苏菀正想着这人真是无聊,就听到祁言说了一句“那有没有吸引你的目光”,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祁言,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头怪物。
旁边大大咧咧的大林忍不住笑出声。
苏菀尴尬地捂嘴咳嗽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她看着一大桌子菜肴,欣喜地说:“哇,今天的菜真多,看起来都很好吃。”
桃子听了凑过来说:“老穆一大早就起来杀鸡宰鸭,乐呵呵地准备了很久。”
她在看到一旁的祁言时也愣了愣,然后迅速埋下头。
这时敏卓又带着两坛酒走了过来,老穆跟在她身后。
敏卓吆喝着:“大伙儿都到齐了,准备开饭啦!”
串串和二麻子也坐了过了,几个人坐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大桌子旁,都面带笑意,当然,除了祁言。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美酒佳肴配蜡烛鲜花,温馨又热闹。
桃子笑得一脸开心,对苏菀说:“这是我今天特意去外面摘的花,好看吗?”
苏菀微笑着点头。
敏卓站起来围着桌子走了一圈,给众人倒酒,“这酒可是我珍藏了好久的宝贝呢!今天高兴,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老穆道:“我作证,这确实是老板娘放在酒窖里的宝贝。”
“今儿个大家都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这里的人都是朋友,别见外!”敏卓笑得很豪爽。
待她回到座位后大家举杯,苏菀道:“来!为此次大胜干杯!”
众人都笑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祁言小声提醒苏菀:“这回可别喝醉了。”
苏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转头疑惑地看着祁言。
祁言却未再多言,他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苏菀醉酒在他怀里大哭大叫的画面闪进他脑中,他竟然觉得有一丝好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没人发现祁言这个不明显的笑,大家都在畅饮交谈。
桃子和明江一直在聊战场上的事,大都是桃子问,明江答,一来二去明江和桃子也熟络起来,说话也不拘谨了。
顺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大林对他这个兄弟还是比较照顾,一直帮他挡酒,说他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喝太多酒。
“这菜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菜!老穆你厨艺真棒!”顺子不能多喝酒就一个劲儿地吃菜,不由得夸赞起老穆的厨艺来。
老穆听了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又和顺子交流起做饭的门道。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同祁言交谈,他身上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还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虽然苏菀没有说明他的身份,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不是普通人,自觉地没有同他讲话。
祁言倒是觉得没什么,他看着谈笑风生的众人,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权谋算计,没有伪装,大家展示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不用再时刻防备、算计,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享受一下这人间烟火,平凡而又真实的快乐。
他已经许久没有融入这种和谐欢快的氛围了。
祁言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苏菀凑过来小声说:“怎么样?敏卓的酒不错吧?”
“委实不错。”祁言淡淡地说。
苏菀听了歪头一笑,“老穆的厨艺也不错,来尝尝这个。”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菜给祁言。
祁言没有告诉过她,他有洁癖,不吃别人夹的菜。
可是,除了母妃……也从来没人这样夹菜给他过。
他看了苏菀一眼,苏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中那抹意味不明的情愫,祁言已经收回目光。
他夹起碗中的菜,缓缓放入口中。
竟然没有嫌弃恶心的感觉,祁言自己也有些惊讶。
“味道如何?”苏菀问。
他哪里有心思体会这菜的味道,一心想的都是为何不排斥苏菀夹菜给他,上次她醉酒用他的衣袖擦鼻涕抹眼泪的时候,他心里不仅不厌恶,甚至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问你话呢。”苏菀用胳膊肘碰了碰祁言。
祁言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夹菜,“不错。”
苏菀听了得意地笑笑,“可是老穆的厨艺比起我还要差几分,你要是尝过我做的菜,肯定毕生难忘。”
祁言淡淡地说:“你还会做菜啊。”
苏菀笑得更欢了,“那可不,说不定比你那御膳……私家厨子做的还好吃呢!”
祁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苏菀看他这反应有些恼了,“你可真是扫兴。”她不再同祁言说话,转过头去加入了桃子和明江的聊天。
祁言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苏菀,这个女孩不过才十五,经历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背叛,经历了战场厮杀,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而此刻她坐在这里与人谈笑风生,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丝毫看不出曾受过的伤。
祁言对苏菀不由得生了几分欣赏之情。
到底是从小经受训练的女子,不可与京城那些养在深闺的娇柔小姐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