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林砚首款望远镜完工之时, 小叶子不见了。红曲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急匆匆来禀告林砚。林砚看了白芷一眼, 见白芷微微点头,心下一松。
“无妨,是小叶子的家人寻来了,我放了她出去。”
红曲皱眉, “大爷, 你不是怀疑她有问题吗?哪里来的家人?”
林砚但笑不语,“你记着我的话,出去同大家就这么说便好。”
红曲神色一凝, 瞧着林砚的态度,心底有了计较, 应声退了出去。
林砚却抱着箱子进了宫。
万春亭。
此处为景山最高处,可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朕瞧见了, 那是东华门!”司徒坤拿着望远镜, 心神动荡, 手也有点抖。这瞧见了, 可不比平时瞧见。别的不说,便是门口的情形也看得真真切切。
“皇上请看这里,试着转动, 可以通过伸缩两边镜组的距离来调节焦距, 看得更清晰。”林砚手把手的教, 司徒坤也不是第一回接触这东西, 宫里还有两个, 但和这个相比,能见度和距离都不值一提。
他玩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来。
“倒是与朕此前得的大有不同。能瞧见东华门倒也罢了,确实连门前侍卫小太监衣服上的配饰也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若再远了,便看不真切。”
林砚点头,“这与玻璃的质量和望远镜的构架有关,也有天气因素。今日晴朗,碧空万里,倒是好时候。若换了前几日的雪天能见度就更低了。”
司徒坤皱起眉来,林砚笑着说:“皇上别急。我会想法子改进。”
司徒坤睁大了眼睛,“还能改进?”
“能的!虽然当初教我的那个西洋先生已经去世了。但这些东西的原理我都会,只是需要时间。我把他教我的东西理一理。时间久了,如今回想起来有点乱。”
林砚这么说着,心里却打着小算盘。嗯,没错,就是要吊着你,不吊着你怎么体现我的价值。东西不能一次性给。
司徒坤觉得今日这东西给他的反响已很是不错,他也相当满意了,却没想到还能更进一步。
林砚眨了眨眼,“皇上拿的这个是移动款,可手持的。本是为斥候们准备,随身携带,但有动静便能知道。还有一种,三脚架的,固定式,可立于城楼。这类体积要大许多,不过能见距离也要远上许多。就是做起来,有点难。”
林砚的想法很简单。他肚子里的东西多,但就是要一点点挤牙膏似地给你。而且要强调难度。不然,司徒坤还当他多容易呢。
嗯,当然,其实他也确实挺容易的。但不能给皇上这种感觉。必须让他觉得你是费尽心思,鞠躬尽瘁。
画个饼给他点幻想,然后再给点甜枣。他想得到你画的饼,接着你的枣,自然就会重视你,捧着你。
司徒坤果然大喜,朝旁边当了大半天背景板的司徒岳看了一眼。
司徒岳递过来一块令牌,神色傲慢,“拿着这个,玻璃厂你可自由出入。当日你去过的那个房间书架靠墙第二个上头有个熏香炉,拿起盖子敲三下。自有人开密室门领你进去。里面是我找来的几个匠艺技巧方面的能人。
你若要什么,没有现成的,便让他们去做。便是玻璃厂内的其他人,不论职位高低,只需你拿出这令牌,但有吩咐,没有敢不应的。”
林砚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东西。他小心接过来收进怀里。
司徒坤见他如此慎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你身边的人,自己注意着些。倘或有怀疑的,不必弄得这么麻烦,不论是谁,交给白芷,解决了便是。”
他的身边已有了皇上的眼睛,那么别人的就都不需要了。皇上也不允许。
毕竟他如今做的可算是军事机密,没到该公布的时候,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不然,玻璃厂内也不会设密室,技术人员都安置在与世隔绝之地。便是整个厂内厂外,也可见官兵把手。
林砚心念一动,低头恭敬道:“是!”
一行人下了万春亭,司徒坤特意留林砚用了午膳,司徒岳却很是不耐烦咬牙切齿地瞪了林砚半晌,说玻璃厂初建,事情一大堆,不得闲就走了。
闹得司徒坤直摇头,“老九最是爱逍遥,朕想过给他差事,他总嫌麻烦。成年皇子出宫建府,入六部学习是规矩。他硬是哪一部都不肯去。就爱倒腾生意,堂堂一个皇子,整日泡铜钱堆里。朕骂过好几回,不管用也就撒手了。
这次的事,朕想来想去,以你给的方案,怕是没有比老九更适合的人。再说,他此前就弄过不少新鲜玩意的生意,玻璃也尝试着做过。作坊和技人都有现成的路子。这才压着他不得不接了手。
如今忙得是不可开交,片刻都不得消停。他这是心里烦闷,不敢同朕置气,就都撒给了你,一见你就没个好脸色。你多担着点。”
林砚笑着应是,连称“不敢”。心底却给司徒岳手动点赞!
司徒坤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亮,说道:“倒还有一个原因。老九从来自认赚钱之道没人比得过他,差的最多不过是经验与资历。没成想来了一个你,将他给比下去了。他又欣赏,心里又不是滋味。
你若是得闲,就给他再出出主意。只要能让他店铺做上大买卖,财源滚滚,他保管能把你供起来!”
这是让他奉旨接触?若是这样,他和司徒岳还演什么你看不惯我,我敬而远之啊!
林砚一脸为难,“皇上,学生很忙。要入国子监读书,还要做望远镜,还有沈老太爷那里又得了一堆的书让我抄。”
林砚一顿,眼珠儿滴溜溜乱转,“要不皇上你和沈老太爷说说,免了我的抄书吧?我也晓得沈老太爷是想我的字更精益些。可这法子我爹早年就用过了,论语诗经都不知道抄了多少,也没见管用。我爹都死心了。
皇上您看,不如让沈老太爷现在断了这念头,也免得到时候我不成器没达到他的预期,他心里难过不是?”
司徒坤大是惊奇,他儿子好多个,从没哪个敢这么和他说话,还讨价还价。便是性子最倔的老九也不敢。对上林砚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司徒坤居然气笑了。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休想!”
林砚一张脸瞬间由晴转阴,“那宁郡王那边?”
这得寸进尺地耍心眼啊!还是明目张胆的耍心眼!
司徒坤一眼瞪过去。林砚脖子一缩,非常识时务地立马跪了下来,“学生遵旨!皇上放心,学生一定用心想法子让宁郡王的店铺在京都独树一帜,独领风骚,独占鳌头,独……”
司徒坤噗嗤笑出来,“行了!少在朕面前耍嘴皮子的花腔。你记在心里就好。也不急这一时。眼前什么最为重要 ,想来你分得清。”
林砚贱兮兮笑着应是。
司徒坤转头嘴角勾笑。老大,老五,老三当中,老大因年长数岁,已有军功在身。老五生母为贵妃之尊,虽甄家是他心腹大患,却不能不说甄家给了老五不少钱财助力,帮着拉拢了许多门生党羽。
老三势力最弱。他比老大小好几岁,身无寸功,母族又式微,也唯有老九这个帮手。倘或老九出息,自有他的好处。
平衡之道,不外如是。
再说,他将老五放了出来,还给了差事。总得再帮老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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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府。
小叶子跪在下手瑟瑟发抖,如同筛糠一样,连声音也是如此。
“奴婢……奴婢知罪,请主子饶……”
哗——
寒光闪过,小叶子的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痕,紧接着鲜血喷薄而出。
砰。小叶子就这么倒了下去,睁着眼睛,嘴唇还在微微颤动,可最后一个“命”字却没能吐出来,也再也吐不出来。
司徒峥将利剑插回侍卫的剑鞘,慢条斯理地取了桌上的帕子擦了手,将染血的帕子往小叶子身上一丢,神色冷漠,“扔了!”
侍卫似乎对这等情形早已习以为常,神色未变,扛了小叶子的尸体往外去。
幕僚魏先生站起来,微微皱眉,“既是被皇上的人送回来的,倒也怪不得小叶子。皇上能留着她的命,而不是送回来一具尸体。想来也并没有因此怪罪殿下,不过是一个警告。林砚所做之事,皇上不容别人插手。”
司徒峥压根没将小叶子这蝼蚁的性命放在心上,他看着窗外,眼峰如刀,“先生可听闻过千里镜?”
“几年前,大周尚有诸多西洋商人来往,彼时,在下曾听闻过。”说到此,魏先生大惊,“殿下的意思是,小叶子之前拿回来的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林砚做千里镜用的?”
“千里镜,据说还有个名字叫做望远镜。父皇手里就有两只。本王幼时还玩过。可惜那东西据说是简易版,能见的不远,也只能作为玩意,当不得大用。老九却十分喜欢,死缠烂打讨了一只去,寻常打猎时用一用,却也不怎么趁手。”
倘或林砚真能做成,那可是大功一件。
司徒峥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林砚那日可是从玻璃厂出来的,而玻璃是林砚弄出来的如今便是别人不知,在皇家已不算是什么秘密。再有,玻璃厂刚建成不到十日,皇上已下令从京畿大营抽调了三百精兵给老九,守卫玻璃厂。
若只是怕玻璃配方外泄,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手,还都是精兵?
司徒峥突然站了起来,若是如此,那么便不是“倘或林砚真能做成”,怕是他已经做成了。至少也是有苗头了。否则,皇上不会如此大手笔。
“可惜本王没有个嫡亲的妹妹。”
这话里竟是有结亲之意,魏先生大是惊诧,“殿下的意思是?”
司徒峥不答,可面色却已表明了一切。
魏先生心里有了底,言道:“殿下若有此意,倒也不是没办法。”
司徒峥摇头,“不是同母的,便是依附于我也不稳妥。”
“殿下可还记得贾元春?”
司徒峥大愣,“贾家前不久才放出宫的那位女官?”
“林家与贾家是姻亲,林砚上京后一直住在贾家。听闻贾家老太太对他疼爱有加,他对老太太也很是敬重。想来关系不错。
贾元春虽是荣国公之后,但贾家如今已不比当年,她还是二房所出,身上还背了谋害郡主的罪名,瞧在林砚的面上,给一个侧妃的名分,也不算辱没。”
司徒峥心动。
虽然这主意迂回了些,倒也不错。江南传来的消息,林如海极为看重正室夫人。而这正室夫人还是贾老太太的独女,两方关系自是非比寻常。若能得了贾家女,林家说不定会偏上一两分。
不过,亲王侧妃之位就那么两个。想要投诚的,或是他想要拉拢的,不在少数。一个贾元春,他还要看看她当不当得起。
若她有能耐也有心,林砚就住在贾府,而她还是贾家的大姑娘,有的是机会可寻。
司徒峥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姑母的梅园想来如今已是都开了。往年每到此时,姑母总会办赏梅宴,邀请各府的太太姑娘相聚一堂。这倒是个好机会。”
魏先生却有些为难,“殿下可是忘了,明玉郡主因贾元春而落水,清惠长公主在凤仪宫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怕是不会乐意请贾家。”
“也不必姑母出手,每年各王府都能得好几张帖子,可带了自己的亲朋旧友一起去、。本王同王妃说一声,让王妃到时候带了贾元春去便可。姑母夫死子亡,孤家寡人一个,在父皇跟前有体面,也懂得怎么做人。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博了我诚王府的脸面。”
司徒峥声色狠厉,眼神尖锐,志在必得。
中宫无所出,嫡子空缺。他占了长字,又是如今唯二的亲王之尊。他不信,那个位子他要不到。
更不信,贾元春会不动心。
女人嘛,只要抓住了她的心,你叫她干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