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
“殿下,王妃,可以启程了。”容穆挑了帘子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
“嗯。”青衣女子从榻边站起身来,接过容穆手中的药,“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是。”容穆点头应道,眉间却是掩藏不住的担忧,“殿下他……”
“无碍。”青衣女子淡淡道,“已经拖了一个月,不能再晚了。”
容穆又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青衣女子端着药回到榻边,对着榻上的男人说道:“把药喝了,就该走了。”
“嗯。”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女子接过空的药碗,似乎是要说什么的,却终究没有说。良久,才道:“我原本叫人备了马车,想来你也不愿意坐。等下还是让凌霄陪你吧。”
“好。”男人慢慢下了榻,取过一边的外袍,女子便上前帮他穿好,男人微笑着看她,“不许再一个人跑到队伍后面去。”
“那你得让凌霄愿意载我啊。”女子玩笑着嗔了一句,一壁替他系好腰带,又扣好玉钩。
“由不得它。”男人眼中笑意更浓。
“你家凌霄脾气大的很,当心它一个不顺心把你也从上面颠下来。”女子瞥了他一眼,清丽的眼眸中掩着浅浅的笑意。
“那你骑你自己家的。”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家凌云听话。”
“去。”女子半笑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终于敛了敛神色,认真道,“我就在你边上。不走。”
*
十万铁骑整齐划一地排在月城的主街上,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却是肃穆无声。这支齐国最精锐的军队,将从这里――南疆十二城的首都出发,与在城外扎营的十万步兵会合,跋涉千里,回到帝都。
城门口,青衣女子正在与另一位年轻女子说话。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穿着南疆特有的镶满宝石的布袍,高高的发髻上别着象征地位的金色太阳花。
“殿下与王妃完全可以再休息几日。好歹也等我登基再走。”女子握着青衣女子的手,显得有几分紧张,“王妃,我怕我……”
青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马上高坐的男人,笑道:“临沂,总有这第一步的。我与殿下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见女子澄明的眸子中露出几分失望,又道,“南疆多年战乱,大权旁落,百姓深受颠沛流离之苦,齐国的那些好东西,这里的人都享受不到。你从小盼望着能为南疆的人做主,如今得偿所愿,你该接着走下去。”
“殿下不可能三天两头地往南疆跑,再说,出了南安王的事情,我怕殿下将来也不愿再踏足南疆。不过,你想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别在乎别人说什么,齐国会尽可能提供帮助。”
女子眼中的怯懦褪去几分,踌躇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说道:“王妃,我虽是南疆的公主,可你也知道,在南边,女孩子是没有地位的,从前南疆也从来都没有过女王……”
“你做得到。”青衣女子微微笑道,“只要你想。当年多少人反对女帝制,可如今这盛世,足以让他们闭嘴。”
女子说完这话,利落地翻身上马。高束而不加修饰的长发在空中飘扬,映衬她眸中的神采奕奕。凌云在她胯下欢快地打了个响鼻,载着她来到她的男人身边。南疆的天空澄澈透明得如同上好的翡翠,阳光无拘无束地撒下,落在他们身上。这一对璧人,在十万大军之前,并肩策马扬鞭,金色的光晕如同神祗降临。
临沂一直以为战神的气场是极其强大的,幼时也曾如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女孩一样倾慕着他,可她不得不承认,除了洛神香妃萧凌梦,这世间再无人能配得上苏凌远。她举手投足间,所表现出来的,南疆的女孩或许一辈子也不敢想的豪情壮志,是独一无二的。她骑在凌云之上,与战神并肩而行,光芒却不曾被淹没半分。
临沂目送着大军远去,在心中开始憧憬一种新的生活,一种从前,她根本不敢想的生活。
*
“很开心?”苏凌远见一边的青衣女子嘴角一直挂着微笑,问道。
“还好。”萧凌梦策马靠近他几分,“只是替南疆的女孩子们高兴。”
苏凌远笑了,笑意漫入眼睛,向她伸手道:“过来。”
萧凌梦看了一眼他,抿了抿唇:“凌霄会把我扔下去。”
“不会。来。”
萧凌梦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在凌云背上一蹬,落到了苏凌远怀中。
凌霄长嘶一声,忽然加速向前奔去,凌云立刻也加了速度,跟了上来。两匹马儿都是神驹,这一加速,便将大军远远甩在了后面。
“凌霄今天高兴得很。”男人在风中大声说道,露出一丝孩子般的喜悦。萧凌梦乖巧地窝在他怀中,享受着这种细碎而珍贵的幸福。
她心中也是有几分酸涩的,自家夫君长年征战在外,她每一次都陪在他身边,难,苦,已经不能描述一切。
十三岁上战场,到如今二十七岁,整整十四年光阴,战功赫赫。他身上有多少伤痕,每一寸,她都细细摸过。功高震主,他抑或她不是不懂,可看到那些百姓,他们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一次,又有南安王的事。当年南安王在帝都当质子时,苏凌远和他一见如故,从此结为兄弟。十年前他们也曾来过南疆,那时还是南疆内乱,前任南疆王在的时候,正是南安王帮助他们,才最终平定叛乱。可一个月前,也是南安王的背叛,才让大军陷入包围之中,数千人身中蛊毒丢了性命,先锋营也全部折在桃花瘴中。他心里难受,可他终归是一军主帅,不可能为私事而误了大局。
他今日如此高兴,可眸中苦涩却未能逃开她的眼睛。
她那么熟悉他的每一个神情。
她希望,经此一役,南疆十二城真的能好起来。也不枉那么多死去的将士,还有那被时光吞噬的兄弟之谊。
*
长达一年的南方叛乱在一个月前由梁王苏凌远平定。月城是南疆十二城中最先被收复的。前南疆王的六女儿临沂公主将在这里登基,成为南疆的第一位女王。月城北边的安城作为南疆第二大城,最先受到女王沐泽。
南疆所有未婚少女,准予婚嫁自由。已婚妇女,可以个人提出和离。废除奴隶制,恢复其自由身。同时,免除南疆十二城赋税徭役三年,以休养生息。
“她速度倒是挺快。”萧凌梦进来,娴熟地脱下男人的上衣,开始为他换药。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仿佛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那是爱妃你教的好。”苏凌远浅浅的笑着,绷带解下来的时候粘着血肉,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凌梦也没有多话,只是在处理完伤口之后,叹了口气,“都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管它。”苏凌远拉着她坐下,用左手揽住她,“当年西夏的七星弯月刀也未见得要了我的命,别说南安王的刀了。我送他的,钝得很。”
“明日还是坐马车吧,我怕你再骑马,伤口会发炎。”南疆的六月已是极端暑热,任何一点小伤处理不当都有可能感染。他说那把刀钝,她却是知道的,当年既是临别赠礼,怎么会钝。她忍下眼角的湿意,往他臂弯里靠了靠,“明日过了安城,我们就不走官道了。你放心在马车里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