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句话,郭本川大为不服,板着一张老脸说道:“陆一山,我知道你有钱,不差这三千五千的。”
“咱玩宝的也讲交深言浅,水路上不行船,车路上不骑马。”
“但你也得比划两下,让我心服口服。”
陆一山呵呵一笑:“孩子们的玩意儿,郭老何必这么较真?”
“我燕京有个朋友,喜欢文房四宝,不管价高价低,只有是真货,就照收不误。”
郭本川哼了一声:“我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我断定它是假的。”
陆一山看他年纪不小,不想和他争长短,平心静气说道:“郭老,你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我就是图一乐而已。”
“这位老兄弟是我赵松兄弟多年的朋友,又远道而来,我就当交个朋友。”
他越是回避这件事情,郭本川越是来气:“不,陆一山,你既然是逸仙斋的主人,我相信你不会干荒唐之事。”
“这件事情你务必要说清楚。”
“是就是,非就是非。”
显然,他说陆一山不会干荒唐之事,但肯定会走眼。
陆一山没办法了,在这一行,混到这把年纪不容易,尤其是郭本川是肴山鉴宝界扛把子的,多年的信誉摆在那里,陆一山处处谦让,就是尊重他这一点。
没想到他格局如此之低,这般纠缠不清,陆一山严肃起来:“郭老,咱就在这院子里说话,哪里说完哪里了。”
“好。”郭本川义正言辞的说道,“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放出来,如果你能指出这竹雕臂枕的来历,我郭本川甘愿认栽,肴山第一宝爷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陆一山呵呵一笑:“这个我倒不放在眼里。”
郭本川脸色挂了起来:这小子未免太猖狂了,居然在自己面前这么狂妄。
他脸色一沉:“我郭本川说到那里做到那里。”
“废话不多说,开道吧。”
陆一山吩咐:“赵松,拉闸。”
“这一局不管输赢,就我和老宝爷俩的事儿。”
“别人不参与。”
“清楚。”
清场、关门、拉闸,赵松麻麻利利把院子里的清理干净,关上门,插上梢,把陆一山郭本川两人关在里面。
郭本川没想到陆一山办事这么稳重老成。
这一拉闸,摆明了给他郭本川留条后路。
郭本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陆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
“道上说说吧。”
陆一山把那竹雕臂枕放在光线下,指着那竹叶说:“郭老,现在的仿真技术虽然高超,做旧也容易。”
“但也就是欺欺外行。”
“咱们内行就跟那柜台的点钞员一样,点得久了,光凭着气场,就能感觉到真假。”
“郭老虽然在这一行上也算是有名望的人。”
“但是还须望闻问切之法。”
“我就略有不同。”陆一山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看见这些东西,就能追本溯源,感受到它年代的气息,雕刻的过程。”
“现代的仿古,有机器有人工。”
“机器过于先进,线条就过于流利。”
“但是因为机器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它越是流利,这个光面上就越是没有动感,缺少人情味。”
“至于人工,”陆一山苦笑一声,“现代的人确实比之前的生存条件好太多,很多东西都比古代先进。”
“但唯独技艺诗词画工雕刻,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郭本川心中赞同他这个理念,却不服气的说:“就算是这样,可是古人雕刻讲究一气呵成。”
“这其中有断纹,还有粗纹,明显不合理。”
陆一山哈哈一笑,无奈的说道:“你可能忘了我们有位皇帝,一生诗词无数,数次出游,四海八荒,但凡有点景色的地方,就没有他到不了的。”
郭本川一怔:“你说的是乾隆皇帝?”
陆一山笑了:“正是。”
“这位皇帝风流倜傥,多才多艺。”
“最重要的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他的墨宝。”
郭本川了解这位皇帝,辩解说:“但是这里并无他的丝毫笔迹印章。”
“他虽然处处风流,可是所到之处,无论是题词、作画,或者是收藏,必有他的书印。”
陆一山笑了:“乾隆时期大兴文字狱,他自诩自己是青龙,这首诗若非是他所写,谁敢刻上?”
“这是其一。”
“其二,你也能看出来这里有粗糙之处,断纹之处。”
“一位高手,对工艺精益求精的高手,怎么能容许这些瑕疵存在?”
“为什么不直接毁去?”
“必然是因为不敢。”
“为什么不敢?”
郭本川听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意识到自己井底之蛙,过于自负了。
陆一山笑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必然是因为这粗工乱纹之处,为权势之人所作。”
“谁有这么大的权势?当然可以是乾隆这样的人物。”
“这是其二。”
“第三,”陆一山看到郭本川开始抽搐,不忍心说下去,“郭老,乾隆的毛病人所共知,凡是经过他手的东西,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一个印记的。”
郭本川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但也不得不承认陆一山说的对:“是。”
陆一山点了点头:“郭老,你看这个隐字,是否是乾隆字体?”
说起来这位乾隆皇帝,不但政治上威震八方,戡乱边疆,扬威西南;又逍遥快活,处处留情。
这真是一位精力旺盛的皇帝,即便是这样,他还有闲心给世人留下了四万三千六百三十首诗。
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又创立自己书法字体,号曰乾隆体。
他的书法别具一格,与众多书法大家不同,虽然水平稍有差异,但气势磅礴,有帝王之相。
这可能就是身处位置不同,所以就算他手工粗糙,但笔力深厚。
陆一山笑道:“郭老,请细看:这个隐字,是否是乾隆体?”
“他常常自号隐龙……”
郭本川后背冷汗冒了下来,一阵凉飕飕的冷气。
单论一个字的话,确实有乾隆的笔法。
“他堂堂一任皇帝,本性自负,”郭本川硬着头皮说,“自己动过手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继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