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臂膀被限制着不能自由活动产生出难言的束缚压抑感,加上口袋里手机一刻不肯消停的连续震动带来的浮躁,强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迅速滋长。
他拧着眉耸肩希望熟睡中的女孩能主动挪开脑袋,心情烦躁下动作谈不上轻缓甚至有点粗暴,结果对方仅是无意识地偏下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只得抬手指尖抵住她额角将人给推开。
唐云肩臂重获自由还没来得及舒活筋骨,数秒后再次被熟悉的重量压住,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重蹈覆辙了。这
姑娘哪是在睡觉,就目前情况来看怕是嗑多了安眠药陷入昏迷。
他懒得再浪费时间索性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陌生风景,天空阴沉一片灰蒙,像层强光都透不过的阴霾压在头顶。
距离上车出发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什么时候到站这种事从来没去在意关心过,只知道目的地是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小城,那也是自己今后将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唐云想要找到林意。
人生总是惊喜意外不断,从发生争吵到得知身世再到憋着气踏上大巴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迷茫不解愤怒沉闷的情绪都没酝酿出,只恍惚得跟做梦似的。
唐云没能感慨多久又被手机的第六次震动打断,无奈叹气不由得佩服起对方的执着,这心态是有多好。
他掏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满屏都是未读消息,全是同学发来的,估计是在补课条件有限才没直接打电话过来质问。
他漫不经心地大致扫一眼,无非就是在问自己怎么突然走了为什么走了,脑袋都被那一连串的问号砸得生疼。本就没打算回答转手就要将手机塞回去,第七条消息蓦然映入眼帘。
“小心我告诉你家长!”
末尾的感叹号显露出对方的焦躁情绪,但好歹不再是难以回答的发问,莫名松了口气不再理会,唐云按住关机键与旁人断了联系。
怎么了?为什么?
他没有家,他还记得林意对他的偏爱,那是全部。
车上广播里的机械女声终于报出终点站名,到站了。
唐云肩上的脑袋微微一动,那姑娘似乎被吵醒了。指尖挑开书包拉链从中勾出一支以前放进去的红色记号笔,拔了笔帽夹在指间慢悠悠地转着。
抬眼瞧了她脑门儿上睡太久压出的红印,与她目光相碰后只见对方抹了下嘴角又低下头去玩手机,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都听不出歉意。意味不明地冲她笑了一下故意让人看见自己手上的记号笔,把笔帽往笔头上狠狠一盖发出咔的声响进行最后的恐吓。
意料之中的那女孩被误导捂着脸冲向了洗手间,被当人形靠枕压了一路的仇算是报了,可算舒心了点。
亏得她睡觉不流口水,要真流了他一肩,在她脸上画俩乌龟王八才算扯平。
路面上的冰显然是污水凝成的,浅黑色中透着零星几点灰白,混着枯枝败叶和塑料垃圾,像数块黏附在地表的丑陋伤疤,和这城市给人的感觉一样,破败不堪。
霍煜泓合齿咬紧了烟蒂在纤维滤嘴上留下深深牙印,怒火难平时做什么都带着股泄愤般的狠劲,冻得通红的手指不如平时灵活,摸进兜里掏出打火机时用力攥了一把。
冷风蹭过手背往袖口灌,随之而来的寒意似乎顺着手腕向上攀爬激出一片鸡皮疙瘩,随意搓两下掌心指节,取暖效果不佳但聊胜于无。
他背着风手掌在打火机旁拢出个无风区才把烟点上,皱着眉猛吸一口心不在焉下被烟呛到,跟第一次抽烟时似的喉间干涩辛辣,压着嗓子闷闷地咳了几声。
他弯腰咳嗽时烟雾自嘴角唇缝露出,飘旋而上遮住了视野又被风带走迅速消散,像义无反顾的逃离。
思绪这种东西从来不受控制,眼前白烟如拨云散开显出陌生景象时突然想起了以前因抽烟批了自己无数次的林云歌。
那千篇一律内容大同小异的絮絮叨叨仿佛还在耳边,但实际上人早已被遥远的地理距离隔开,林云歌连同那些曾经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家人”都成了回忆。
下半辈子怕是都不会再见。
突如其来的倦怠席卷全身,不想抬头不想说话甚至不想睁眼,想放空大脑任自己溺于被四周排斥在外的死寂迷茫。
他但夹住烟的手指先是受不住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得像破裂了般的生疼,指尖开始基于生理本能地颤抖几乎要捏不住烟卷,低骂一声后干脆将还剩半截的烟掐灭了丢地上。
霍煜泓手掌整个缩进袖口隔了层布料勉强握住行李箱手杆,拖着箱子往前走打算找个地儿先吃饭。还没走两步脚踝被个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直接戳在踝骨上一阵钝疼,吸了口凉气回头瞅见一块滑板,紧接着一个人影儿就摔趴在脚边。
“你怎……”
俯下身去扶人的手还没碰到胳膊便停住了,垂着眼将到在地上的小孩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头发跟狗啃过似的、衣服脏乱不知道多久没换,眼睛倒是挺大皮肤也算白,把脸上的泥垢清理干净的话应该是个挺漂亮的小男孩,排除多个猜想后估测这是个小叫花子。
唐云同样看了他一眼。
他刚准备再去扶一把却被旁人抢先了一步,看着几个小孩连拉带扯地把那小男孩拽走,立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嚯,校园欺凌啊,还是群欺。
……懒得管闲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插手这乱七八糟的事,转身就走却让身后一阵尖细的笑声拉住了脚步。
真烦啊。
他回头喊了一声打断这场欺凌,缓步靠近时平静地盯着拽着大眼睛衣服的唐云看了两秒,在对方松手后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无意识做出一种保护姿态,目光从一圈人面上扫过最终归于地面。
“没事儿了,走吧。”
“你谁啊!”
唐云沉默又害怕……
他不想废话,正愁怎么解决时余光瞥到大眼睛的奇葩发型,顿了一下很快找到有效威胁方式,抬手指着那惨不忍睹堪比杂草的头发,强压着不耐烦咬重字音。
“你想剃个光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