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1 / 1)

一整天边边都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全身软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放学的时候,路过操场,她终于望见了顾怀璧。

少年穿着单薄的篮球衫,和朋友们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打篮球。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燥,不过丝毫没影响他的颜值,周围一帮女孩都在偷看他,却都故作姿态,不敢承认。

边边心想,如果没有那些不好的传言,顾怀璧应该是多么光芒四射的男孩啊。

她冲他招了招手,顾怀璧视而不见,显得故意极了。

连潘杨都注意到了边边,对顾怀璧说:“哎,你那个漂亮小青梅来了。”

顾怀璧偏头望向边边,她无力地坐在花圃边,脸颊带着病态的潮红。

他终于扔了球,朝着她小跑过去,坐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面无表情说:“发烧了,去医院。”

边边没动,伸手攥住他的衣角:“昨晚你在哪儿?”

“暴雨,被困在网吧。”

“我昨天还出来找你了。”边边委屈地说:“找不到你,然后我又去了派出所。”

记忆出现了断层,但是边边还记得自己是去找顾怀璧的,最后闹到了派出所。

顾怀璧抿抿干燥起皮的薄唇:“找我干什么。”

“昨天,好像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边边紧蹙着眉头,看上去困惑极了:“总觉得和你有关,所以放心不下。”

“神经质。”

顾怀璧云淡风轻地抬起头,看着远处夕阳火烧云。

雨后的天空,总是澄澈如洗,格外美丽。

“不过陈边边,你说的对,你不是我的。”

边边猛然抬头,望向顾怀璧,他脸上挂着某种释怀的淡漠神情:“你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你不属于顾怀璧,我也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难得这个暴躁少年能有这般通情达理的时候,可是边边却觉得高兴不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她宁愿顾怀璧还和以前一样,霸道强势,逼着她承认自己是他的,那才是她所熟悉的顾怀璧,而不是现在这样...

边边忽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低头抹了抹眼睛。

“又来这招。”

顾怀璧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惊起了树梢的飞鸟。

“就知道哭。”他声音听着挺无奈。

边边用衣袖擦了眼睛,然后攥着书包带子起身离开,顾怀璧忽然抓住书包另一端。

他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涌着复杂而不舍的情绪。

忽然,他放开了她的书包带子,别过头喃了声:“滚吧。”

……

晚上,边边发高烧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情况有点严重,高烧三十九度,可能还会引起肺炎等疾病,必须住院观察。

那晚,边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记忆的碎片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播放,她的睡眠相当不安宁。

她梦见了一望无际的原野,梦见了小时候爬过的高山,见过的河流,她梦见了狼...

陈文军一大早就去学校给边边请了假,班上老师对同学们说了边边生病的消息,放学以后,同学们自发地买了水果,去医院探望她。

顾千珏当然也去了,不过没有见到边边,陈文军焦急地坐在椅子上,说谢谢同学们的好意,只是边边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安静的休息,最好不要打扰她。

顾千珏隔着玻璃望了边边一眼,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形容憔悴。

怎么会忽然生病呢,她心里也挺疑惑,明明昨天在学校里还好端端的,说病就病倒了。

她回到王府花园已经是晚上了,远远望见花园深处那栋荒僻的院子。

顾怀璧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望着冷清的月亮。

“哥,边边生病了。”

顾千珏远远地冲他喊了声:“高烧不退,医生说可能会引起肺炎,挺严重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呀,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出去找你淋了雨,才生病的。”

顾怀璧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顾千珏知道顾怀璧性子孤僻,她也没有打扰他,话带到了就行,去不去探望都是自己的心意。

顾怀璧知道边边为什么会生病,不是因为淋雨,而是因为他消除她的记忆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面对陈边边,他无法做到像对别人那样,毫无羁绊地随意清除记忆。他出于侥幸,之前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已经种下了关于“狼”的印象片段,奢望她能够接受自己。所以现在要清除掉她的记忆,就会非常困难。

如果边边自己死死攥着,不放弃这段记忆的话,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顾怀璧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女孩看到他的时候,那惊恐而畏惧的神情。

她害怕他,他看到她的灵魂都在被他吓得颤栗不止。

是啊,谁会不怕他,这么一个怪物,一只野兽,也会不吓得瑟瑟发抖。

终有一日,当她看到你漂亮皮囊下的真面目,她会害怕,会厌恶,会远离你。

你奢望得到的一切,都要靠面具和谎言来粉饰,你的朋友兄弟,你的姑娘,你的家人...

他们在知道你的真面目以后,都会离开你。

怪物应该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永远不要出来吓人了。

年幼时,那个人的话,再度回响耳畔,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

顾怀璧的手紧紧攥着秋千的铁锁链,铁锁链被他捏得变了形,终于轰然倒塌。

少年摔在了草地上,狼狈不已,

他抬起手,弦长白皙的手腕上,系着黑色的发圈,属于陈边边。

她将他从黑屋子里带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

自那以后,便不是陈边边属于顾怀璧,而是顾怀璧属于陈边边。

就算她还要他的话。

……

凌晨4点,医院,值班护士脑袋跟啄木鸟似的打着瞌睡,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步履轻盈,走进了病房。

今夜王玲守夜,但她早就已经在隔壁的房间里梦周公去了。

病房里只有一盏壁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昏惑,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女孩苍白的脸庞。

倏尔,眼皮底下,她眼球微微滚了滚,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只狼站在她的面前。

狼有着深棕色的鬃毛,威风凛凛,幽蓝色的眸子宛如钻石般漂亮。

边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它。

或许是因为这只狼曾出现在她的梦境里,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的情绪,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狼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但又不敢太靠近,怕吓着女孩了。

直到边边对它伸出了手,于是狼犹疑地走过来,用鼻头碰了碰她的手,轻嗅。

善意是能够被察觉到的,边边感觉到这只狼对她没有威胁,她眼底浮现困惑的神情:“你从哪里来的啊?”

狼没有回答她。

边边壮着胆子,轻轻摸了摸狼的脑袋,就像摸狗狗一样。

狼看了她一眼,然后将下颌落到病床上,任由她抚摸,乖得真像一条大狗。

“你不是狼吧?你是阿拉斯加?”边边还是不能确定:“还是哈士奇?不过…你也太大只了!”

狼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微微呲了牙,表示自己真的是狼,很凶很凶的狼。

边边吓得连忙缩回手。

狼见又吓到她了,于是连忙收了利齿,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舌头热热的,带着一点粗砺的质感,边边不嫌脏,伸手去给它舔,她觉得好奇妙,自己竟然会和这样一头野兽亲昵。

“你在跟我道歉吗?为那晚吓唬我的事”

狼望着她,心说你太自作多情了。

它不会为任何事道歉。

“好吧,那我接受你的道歉。”边边微笑着,又摸了摸它的头。

“你是从动物园出来的吗?”边边问它:“你怎么会到医院来啊,万一被发现了,你会完蛋的!”

狼不理她,跳上了病床,然后像狗一样,环成圈睡在她的脚边,像是要陪着她似的。

边边抱着膝盖,给狼腾出位置来,它足有两米长,环成圈几乎把她的整个病床都占据了。

“哎,你既然已经从动物园跑出来了,就快回森林里去吧。”边边自顾自地和它讲话:“不要在城市里游荡了,趁着还没人发现你这条‘漏网之鱼’。”

“你知道哪里有森林吗?”

狼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声,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我们家乡有森林,原始森林那种,要是我能带你去就好了,不过你太大一只了,咱们还没走出医院就会被人发现。”

“哎,怎么办才好呢。”

……

边边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跟小时候一样,总爱叨叨叨,顾怀璧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她这样叨叨叨了,他都快睡着了。

她完全没有刚刚一蹶不振的病态模样,精力十足地盘腿坐在床边,和一只昏昏欲睡的灰狼聊天。

狼都打了好几个呵欠了。

“我有个朋友,叫顾怀璧。”

狼忽然翘起了耳朵,抬头望向她。

“我帮不了你啊,不过他肯定能帮你,他很厉害的。”

狼立刻站起身,走到边边面前,和她面对面地对望着,目光兴奋而热切,仿佛是在说,他怎么厉害,说啊,怎么厉害了!

具体怎么厉害,边边也说不出来:“他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虽然脾气不太好,总是闹别扭。”

边边叹息了一声:“最近又跟我吵架啦,不过没事,我们吵架最长都不超过半个月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这么大人大量,才不会生他的气呢。”

狼似乎很认同她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边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狼:……

边边低头望他下面,狼连忙跳下病床,尾巴都夹了起来,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窗外,东方既白,晨曦的微光照进了病房,将病房都笼上了一层明眛的微光。

门外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边边惊恐地说:“糟了!你快藏起来,护士要来给我打针了!”

狼并不慌张,直接跳上了窗台,从窗外一跃而下。

“喂!”

边边连忙跑到窗台边往下望,三楼不算高但也不低了,楼下黑乎乎的一片,隐隐有树叶摆动着,狼已经消失在了晨曦的微光中。

这狼...怎么跟某个人一个德行,都喜欢跳窗。

边边浑浑噩噩地重新爬上病床,这时候,护士推门而入,见边边醒过来,她略感惊诧:“你醒了!”

边边乖乖地点了点头。

护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连忙将体温计放到她的腋下拷了拷,松了一口气:“总算退烧了,你要是再这样高烧不退啊,估摸着脑子都得烧坏了。”

边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掐了一下,不是梦。

不是梦!!!

刚刚真的有一只狼在她病房转悠,还听她聊了好一会儿天。

那晚缺失的记忆,也都全部填补完整了。

边边默默地消化着这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感觉好像一脚迈入了童话世界,毕竟,也只有童话世界里的狼,才会这样友善啊。

护士吸吸鼻子:“房间里这是什么味儿啊?”

边边连忙压住被子,将床上遗落地几根棕毛挡住...

护士担心边边又着凉,于是赶紧关了窗户,对边边说:“再住院观察一天吧,如果确定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

“谢谢阿姨。”

……

发烧事件把陈文军吓坏了,觉得自己亏欠女儿太多,连她生病了都没有察觉,所以边边出院以后,陈文军用毛衣棉衣羽绒服她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跟个小粽子似的。

篮球场边,顾千珏拉着“小粽子”坐树下,扬着调子指桑骂槐——

“某些男人啊,要说狼心狗肺,那是真没心肝,最好的朋友生病住院,不说去探望探望,连一声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哎,要知道,某人晚上没回家,我们边边都急得到处去找呢,这就是对比,这就是差距!”

“我看啊,还是趁早断了,这么没良心的朋友,交什么交啊,断了断了!”

……

她声音不大,但是操场对面的顾怀璧狗耳朵,是听得真真切切。

于是一只篮球隔着半个操场,旋着风儿朝她飞过来,顾千珏连忙躲到边边身后,避开了某人的“篮球暴击”。

“哇!太过分了!真的太太太过分了!我要去告妈妈!你等着遭殃吧顾怀璧!”

顾千珏说完就跑了,边边抓了她几下,没抓住。

男孩已经朝着边边走了过来,边边咳嗽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竟还有些不好意思,偏着身子坐着不看他。

少年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蹲下来,看着身边这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小白粽子,似笑非笑道:“热不热?”

“不热!”边边气闷地说:“冷死啦!”

于是顾怀璧又脱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搭在她身上,再给她裹了一层:“现在热不热?”

“不热不热!”

“不热就穿着吧。”

他低头抿起了嘴,看不出来是在笑还是在发呆。

边边感觉到他包里鼓鼓的,于是摸了摸,竟然全是进口的巧克力果,金箔纸包着,一看就很好吃。

边边很有骨气地没有吃他包里的巧克力。

忍住,为了尊严。

他见她不动,于是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吃吧。”

“不吃,谁稀罕。”

“陈边边,你额头上长皱纹了。”

“啊!”

边边惊呼一声,结果嘴里被他快递地塞了一颗巧克力糖,可可浓郁,甜味不腻,很好吃。

又被他整了,边边鼓起腮帮子,好在巧克力糖是真的很好吃,她嚼着嚼着,也就没了脾气。

自小到大,顾怀璧从来不跟她道歉,但是每次做错事,闹了矛盾,他都会送她巧克力糖吃,于是边边心照不宣地巧克力当作是他的道歉了。

顾怀璧又伸手摸了摸边边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的烧已经完完全全退了下来。

“老子出去玩干你屁事,找什么找。”他低着头,指尖拨弄着脚边的青草,嗓音平静,不辨喜怒,

“你不接我的电话嘛。”

“不接电话,是我不想接。”

“那我怎么知道是你不想接,我以为你是出事了不能接哪。”

“我能出什么事。”顾怀璧讥讽地睨她一眼:“蠢货。”

“因为很多事情你都憋在心里不告诉我啊。”边边侧头望着顾怀璧:“你不告诉我,我当然会担心咯。”

“你是我的谁,干嘛什么都告诉你。”

“可我什么事都告诉你的。”

她对顾怀璧几乎是毫无保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跟他说,有时候甚至连例假腹痛都会给他发短信的。

“朋友难道不就是相互帮助承担么,有些难受的事情,两个人就可以分担啊。”边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肚子痛,告诉你之后,我就没那么痛了。”

“扯淡。”

顾怀璧无法理解陈边边的思维逻辑,在他看来,这就是女孩子娘娘唧唧的行为表现,非常不酷,他是绝对做不出一星半点小病小痛都要讲出来。

边边叹息了一声,又问顾怀璧:“你那天为什么要讲那样的话?”

“什么话?”

“就是说我不是你的啊。”

边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脸颊发烫。

“那个啊。”顾怀璧拧了拧眉头,站起身来,面对夕阳背对着她:“我都不记得了。”

她默默地踢开了脚下的碎石子:“不记得就算了。”

“回去了。”

“哦。”

他回身将冲锋衣从她身上扒下来,然后把巧克力糖掏出来,满满地塞进她的衣服荷包里。

边边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低头看着脚下的青青草坪,手揣进荷包,捏紧了巧克力糖。

“树是你的,泥土是你的,蓝天是你的,森林是你的,陈边边她...”

也是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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