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澜和冼星尧傍晚时分返回到庞阿茂家。
庞阿茂正端个盆在院子里洗菜,看到他们俩又来了,有些惊讶,但似乎并不是很意外。
“……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再聊聊。”沈笑澜问。
庞阿茂的妈妈听到动静,兜着个围裙就从厨房间出来,十分欣喜:“妮,你回来啦!想吃啥,妈给你烧!”
一天内听到这可怜的老妇人说了两遍同样的话,沈笑澜心情复杂,摇摇头客气的说:“不用了阿姨,我们不吃。”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不吃呢!你是不是还在生妈的气?妈错了,当初……”庞阿茂的妈妈表情由晴转阴,眼中聚满了泪花。
“妈,你先去做饭,我们一会儿就来吃。”庞阿茂开口打断,劝着她进了屋后,回到院子里。
庞阿茂一双湿手在身上拘谨的擦了擦:“沈小姐,你、你还想跟我聊点什么?”
“……关于你姐姐庞阿梅的事。”
庞阿茂明亮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神,很快恢复正常。
“我们在外面聊吧,被你妈妈听见可能不好。”沈笑澜建议。
“那,去河边吧。”庞阿茂想了想说。
沈笑澜和冼星尧沉默的跟着庞阿茂。
上午来过这地方,但是夕阳西下的感觉完全不同。
天边是一片血色,仿佛连带着把这条河都染上了黏稠的红。
“小时候,我姐经常带我到河边来,那时候水很清的。我们摸鱼抓虾,耍水游泳,这个地方也有其他人,很热闹。现在都变了。”
“你姐姐会游泳?”沈笑澜记得上午他说姐姐是意外淹死在这条河里的。
“嗯啊,她水性很好。我都比不过她。”庞阿茂踢起了一块石子。
“是自杀吧……”
“当时我也这么想的。毕竟……毕竟出了那事。”
“你是说她跟周老板……在一起的事?”沈笑澜小心翼翼的措辞。虽然她不喜欢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但庞阿梅这事的来龙去脉她不清楚,也不想再刺激到庞阿茂。
庞阿茂捡起脚边那块石子,带着厌恶的情绪把它用力的掷进河里。
石子落水,咚一声激起一片水花,原本平静的河面起了动荡的涟漪。
“我姐她怀孕了……她说姓周的会离婚娶她,她说姓周的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什么都不要,就为跟她在一起。”
“乡亲们骂的很难听,骂她破鞋,为了钱当小三,傍老板,连我妈也骂她。后来……后来她就……”
庞阿茂没继续说下去,沈笑澜也猜到了大概:庞阿梅不堪重负,选择了离开人世;他们的妈妈遭受打击,精神错乱,身体也大不如前,需要靠药物调理。
庞阿茂为了撑起这个破碎的家,又或者是不想在此伤心地待下去,而去了城里打工赚钱……
沈笑澜叹了口气:“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们实话?”
庞阿茂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她,表情平静,眼神悲悯。
“沈小姐,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啊?”
“之前,我们被困在百货大楼里的时候,你救了我。我这条命,有一半应该算是你的。”
沈笑澜惊愕,脱口而问:“你有记忆?秦渊没给你清除记忆吗?”
“他清掉了。不过,有人让我又想起来了。”
沈笑澜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明明带着一肚子问题来要问他的,然而此时自己像是被撞破了最大的秘密,一时间反而手足无措了。
来庞阿茂家之前,他们回到周家别墅,跟周江海确认过了庞阿梅的事。
周江海承认了那段往事,也自认对庞阿梅有愧,泣不成声,说是对不起她。
他表明曾想要帮助接济庞阿茂一家,不过迫于他老婆的压力,实在也做不了什么,能保住庞阿茂娘儿两没被赶出村就不错了。
这段灰暗往事没多久就被压了下去。就像是河面上激起的涟漪,动荡一阵很快消失。
村人被钱堵了口,没人去提,也没人想管。谁还会在乎留下来的疯婆子和老实巴交的庞阿茂?
要怪,就怪他们家出来的那个女孩太漂亮,太不本分,居然还勾搭有妇之夫,死了真是活该!
沈笑澜来找庞阿茂了解情况,庞阿茂没有说实话,这一点十分可疑。
陈默建议好好查一查庞阿茂家,沈笑澜说想要自己先过来跟他再聊聊,说不定其中还有些不了解的情况。
退一步讲,就算加害周老板家人的真是庞阿茂,沈笑澜也希望能听听他的真实心声,并劝他及时收手。毕竟大家相识一场,虽然不算是朋友,但也有过一些无可替代的共同经历。
“沈小姐,昨天在桃花镇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之间还是有缘分的?这不,你真的就找到我这来了。”庞阿茂苦笑。
“如果是平时,遇到你我肯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我没办法高兴。我还差一点……”
“下尸毒和咒毒的人……真的是你?”沈笑澜咬住了嘴唇。
庞阿茂没有否认。
“你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笑澜大声质问。她不明白。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庞阿茂!
他原本是一个憨厚而老实的小伙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兴宏集团里她替他解围,他满脸通红的说谢谢,多讲两句话他还会结巴……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做出那么歹毒的事?
庞阿茂缓缓褪去上衣,他的前胸后背贴满了符纸,而胸腔只剩下一层皮,符纸后面可以看到一颗缓慢跳动的黑红色心脏。
“这……这是?”沈笑澜惊了。
“你把咒种在自己身上?”一直没说话的冼星尧蹙起了眉毛。这些符阻住了庞阿茂身上的秽气和血气,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一点都嗅不到。
竟然是这种下咒法。
下咒之人不仅要死,死后也不得超生,十之**化为恶灵或僵,以此换来咒毒的无解。
所有被他下过咒的人都得死!
“快收手吧……”沈笑澜不忍再看,向冼星尧央求,“师父,救救他啊!”
冼星尧摇头:“救不了,这咒扎在心口,已经跟他的命合二为一了。如若他死了,所有被咒之人也都会死。”
“是啊。”庞阿茂把上衣重新穿好,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自己就是‘活人咒’最后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