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五人离了十堰,便各自分开了。
王含章走陆路北上,一路不急不缓,在六月初进入大都。
甫一进城,热闹喧嚣的繁华气息就扑面而来,王含章冷笑一声,心中想起这一路见过的元兵欺压百姓的景象,嘴角有些发冷。
他沿着城门大街一直往北走,转过一条小巷,来到另一处大街,环顾四周,进了一家名叫“保宁堂”的药铺。
掌柜的是位留八字胡的中年人,一见王含章进来眼前一亮,连忙从药柜后出来,殷勤道:“呦,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来吩咐一声,自有人去您府上的。可是有什么问题?来来来,您里面请。”
然后就伸手把王含章让进了药铺里的里间。
从他说话开始,到进入里屋关门,王含章全程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掌柜的。
虽然我来这里是找你的,但咱也没见过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熟络?
掌柜的把门关上,转过头嘿嘿笑道:“王先生可算来了,等了几天不见,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王含章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遍。
最后摇摇头,实在没有印象,便道:“你是?”
掌柜的一愣,突然哈哈大笑,“您看我,倒忘了!……王先生,近半年不见,可还安好?”
他喉间略上下涌动,后面发出的声音竟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王含章一听后面的话,登时一惊,难以置信道:“你,你……真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般绝艺?”
王含章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这人竟是许远。
方才他是半分也没发现这个面色黑黄,带着市侩和精明的掌柜竟是许远。
许远嘿嘿笑道:“雕虫小技,让王先生见笑了。”
王含章还沉浸在震惊中,好半天才道:“你倒是藏的好,这么多年我也不知你有这份本事,好,好!”
许远道:“不过是从前行走江湖时琢磨的技法,不值一提。”
王含章看着那张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脸,恍惚间想起了从前在太湖中,也有一位少女精通此道,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可惜时移世易,他们早该化作白骨了罢。
他心头一阵叹息,忽的生出找寻他们后人的想法。
但很快,他把这些杂念抛在脑后,问道:“许正阳说的可真?”
提起正事,许远面色严肃起来,道:“自我到大都,他来过两次,言明此事的确是真,金刚门之人在江湖甚是活跃,的确有大图谋。”
王含章扯了扯嘴角,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他道:“汝阳王确实非同小可,纵横疆场果毅骁勇,但江湖之事,只怕他还差些。”
许远知道王先生的本事,听他这样说附和着点头,“王先生想怎么做?”
“他招揽这些人,是想搅弄武林风云,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今晚我先去汝阳王府打探一番,再做商议。”
许远点头,又道:“不如以我这易容之法?也便宜些。”
王含章笑着摇头,“不用。”
是夜,街道上的生意人早早收摊回家,以免元兵祸害自家。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屋顶飞掠而过,脚步落下时悄无声息,整个人犹如鬼魅,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含章翻过高墙,进入一个花园,他根据许正阳描绘的王府路线图,一路避开巡夜的守卫,进了一处院子。
此时已是深夜,但院中房里还是红烛高照。
王含章悄悄来到窗边,戳出一个小洞向里看去。
屋里一张龙凤千机拔步床格外显眼,透过朦胧的鲜红床纱,可见其中两条身影交缠在一起。
隐约可以听见床上有声音穿出,“我的小宝贝,可想死我了,宝贝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会呢,忘了谁爷也不会忘了你!”
“嘿嘿,刚学的招数吗?不错,不错……”
“来吧……”
王含章听了几句,直觉得污耳朵就将头移开,打量了房里的摆设无甚奇特,便悄悄退步出了院子,往旁边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素闻“鹿好色,鹤好酒”,果然如此。
旁边院中之人早已睡下,院中一片黑暗,王含章趴在窗边什么也没瞧见便退了回去。
他伏身在屋顶上四下一看,一片大同小异的院落交错相连,里面住的全是汝阳王招揽的武林人士。
相比府中其它地方需兵士巡逻,这里发生再大的动静也没人会过来看一眼。
汝阳王早就吩咐过,这片区域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王含章想了想,今晚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鹤笔翁、鹿杖客二人的确入了王府,虽然他很想将其除去,但在这里甚是不妥。
他再是自大,也不觉自己能在众多武林高手的包围下轻易脱身。
想到这里,他便要起身往许正阳院中而去。
但王含章刚一有所动作,就忽然背后冷的厉害,浑身一阵僵硬。
他起身缓缓转过去,就见一个老僧站在房下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王含章心中一窒,不知这老僧是何时到来,盯了他多久,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体内内力缓缓游走,浑身戒备起来。
王含章借着月光认真看向老僧,只见他一脸灰褐斑点,皱纹层层叠叠,看起来至少七八十。
成昆此时应当五十左右,正值武力巅峰,当不是此人。
虽然这老僧不是成昆,但这才更令人悚然一惊!
哪里来的高手,竟有如此实力,若是再有其他的高手,自己莫不是要折戟此地?
想到这里,王含章不敢停留,但又怕老僧喊来其他帮手,一时也不敢轻动。
二人一高一下对视片刻,终于老僧开口道:“施主是何人?”
“你是何人?”
“多年无人提及贫僧姓名,早已记不得了。”
“大师有礼了,在下误入此地,这便离开!”
说罢,王含章飞身而起,便向远处奔去。
他边走边回头,然后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老僧双手合十,不疾不徐的跟在王含章身后,每一步都平平无奇,却奇快异常。且他不知所用何法,始终与王含章保持相同的距离,不觉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