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心里发虚,赶紧说:“李太医让俺来报信,说是有几个人可能是染了疠疾,张老头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可怜张家那两个娃娃,前段时间才没了父母,如今又要没了爷爷……”
中年汉子絮絮叨叨地,方泽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有‘疠疾’两个字在脑海中不住地回响。
颤颤巍巍地起身,方泽踉跄着上前,抢了路过的拉石料的小毛驴。
赶车的汉子被吓了一大跳,看见抢驴的是他后不过愣了一瞬,就见他已经将木板车从毛驴身上卸了下来。
这位哆哆嗦嗦地就往毛驴身上爬,还没坐稳,就狠狠地一拍驴屁股。
小毛驴才从附近的州府过来,拉了几日的石料本就不太乐意。
这回身上总算轻快了不少,当即撒开丫子跑了,惊得两个汉子赶紧在后头追,唯恐他们的老大人从毛驴上滚下来!
骑在毛驴的背上,方泽的脑子是浑噩的。
疠疾!瘟疫!怎么能有瘟疫呢!怎么可以有瘟疫呢!
雨停石山开,洪水泄去堤坝将成。
这场灾难,分明已经快结束了呀!
难道,难道注定天亡陌州吗?
不!不会的!皇上、皇上派了那么多医者来……
还有药材!他们有足够多的药材!陌州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匆匆赶回时已是日落西山,许久不见的霞光洒在破败的城中,寂寞萧瑟。
前几日才初恢复了一点点热闹的街上连一个打闹的孩子都没有。
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站在大街正中,古怪的瞥了他一眼,喵的一声跑走了。
一路狂奔,到了此处方泽反倒清醒了不少。
从毛驴背上爬下,方泽牵着毛驴上前,行在其中,才发现此处已经戒严。
巡逻的兵士带着医者挨家挨户分发米面蔬茶还有柴火,每家每户皆闭门闭户,无论大人孩童,均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等着大夫上门检查。
方泽路过时,还有一个中年人同他打招呼。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中年人笑的敦厚“石山可移开了?咱们在这儿都听见响了!”
方泽有些恍惚,按耐住心里的慌张,笑答:“平了!以后石山村再也不用被水淹了!”
“那感情好!就是可惜了那一山的石料!”中年人摇摇头,脸上没有半点恐慌。
“这是?”方泽问。
“哦,听说老张头他们几个突然得了急症,大夫说怕是瘟疫,皇上便下旨,叫咱们先、先、哎,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隔离。”正在给他诊脉的老大夫说。
“对,隔离。”中年人道。
“这不,粮食都给送家里来了!”中年人踢了踢脚边的箩筐。
老大夫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提起瘟疫没有一个怕的?
方泽也觉着诧异:“你就不担心?”
“嗐,老张头不是前段时间就病着呢么!小妮儿他们两个娃娃天天在旁边伺候着也没得病啊!”
“这要是瘟疫,俩娃娃能逃得掉?”
“哎!大夫疼疼疼!轻点轻点!”
中年人捂着手腕疼的龇牙咧嘴。
“哼!”老大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对着身边的兵士说:“上火,回头送些黄连来。”
“大夫,我上火多喝点水还不成么?”中年人苦着一张脸。
哪个要吃黄连哦!
那玩意儿苦的要命。
兵士茫然地抬头,默默地记下。
这是第几户了来着?上火的人有点多哎!不晓得黄连还够不够。
趁着老大夫给自家婆娘把脉的功夫,中年人凑近了方泽,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我婆娘今个儿去照顾病患,上午的皇上下旨以后才赶回来。”
“据说皇上住进了善堂旁边的院子。”中年人说,偷眼看了下那兵士,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不少人都看见了,皇上脸上蒙了块布就敢在病患中行走,还亲自找老张头他们详细问了症状……”
方泽越听越是心惊,可一抬眼,却见中年人满眼的得意“咱们惜命,自然怕瘟疫,可皇上定然比咱们还惜命!皇上都不怕,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被查出的病患增加到了九人。
病情来势汹汹,分明早上还鲜活的人,到了傍晚却已经站不起身来。
最初的病患老张头虽未咽气,可却已经是奄奄一息。
方泽赶到时,就见整个安置病患的善堂都被兵士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欲往里走,却被手持长枪的兵士拦住:“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大人!”小乐子离他足有三尺多远“皇上在等您。”
说着,引着方泽入了百米外的一处小院。
小院隔壁便是大夫们的临时住所,阵阵药香朝着这边直飘,熏得人鼻子发堵。
眼看着方泽里自己还有五尺远,琼荧便抬手止住他的脚步。
“石山村情况如何?”
方泽怔愣了一下,神色复杂,但还是道:“回皇上,一切顺利。”
嗯了一声,琼荧淡定地点头,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方泽。
“李太医等人警醒,如今染病之人皆集中在善堂病患之中,只要多加注意,定然不会扩大感染。”
琼荧竟浅浅地笑了笑:“爱卿治下有方,百姓比朕想象中的配合。”
不但没有吵闹和胡搅蛮缠,反倒有不少觉着自己身强体壮的青年人主动问询需不需要帮忙。
听到这种夸奖,方泽不但没有激动,反倒是羞愧难当。
“有此情形,全凭陛下圣明。”
若不是皇上下令将病患集中统一看顾,又如何能在此症才冒出头时便发觉呢?
摆了摆手,没在这个问题上同他多纠缠。
琼荧只细细吩咐了有关封城和监测地方的有关事宜,结果一抬头,就见方泽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
“皇上,”方泽一撩衣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疠疾之事,事非小可,还请皇上早日离开云县。”方泽慎重地一叩首。
【嗯嗯嗯嗯!】零零在一边疯狂点头。
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家宿主贵为天子,怎么能在病人堆里瞎胡闹呢!
她又不是医者!
琼荧眯了眯眼,脸色在瞬间冷了下去“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