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在包袱里的那封信,他看了,当时就随手撕了。
那封信,与其说是悟林师太写给兰临寺高僧的,不如说她就是写给静怡的,而这个小尼姑竟然傻傻的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那是悟林师太为她写得受戒推荐信。
他本不是个好心的人,可是不知怎的见着她心心念念着那些过往,觉得讽刺之余,心底隐藏甚深的那丝恻隐不经意地被拨动,下意识就瞒了一年多。
可是,自己似乎枉作小人。
她不领情,甚至,恨他入骨。
恨就恨了吧,他多铎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尼姑解释?
马球场上那悲伤冷漠的一眼如在面前,多铎暗叹一声,伸手按按自己跳得极不舒服的心房,忽然有些后悔陪李达航演了这场试探迪安的戏……
朦朦胧胧睡了不知多久,窗外漏进一丝光线穿过素帐,隐约听得外间细如蚊蚋的声音,是打扫庭院的那个丫头彩霞,她低声对晨光说:“这庶福晋从哪里弄来的当归?不过是放在房间里一天一夜,竟熏得现在还有味道,幸好贝勒爷没怪罪下来……”
“嘘”晨光小声道:“不要提了,女人用的药材也敢放在这里,你没见到她用来包着药材的那张鬼画符,啧啧,要是贝勒爷见了,不吐血才怪……”
原来那股古怪的味道是当归。
当归!多铎猛地坐起身来,一手拨开帐子大声喊道:“晨光!”
晨光应声进来,多铎盯着她问:“你说的当归是何时放在房中的?”
晨光扑通一声跪下,“贝勒爷,就是庶福晋说肚子痛偷走离开贝勒府那日。”
“她的那张鬼画符呢?”
晨光脸色白了白,结巴着说:“贝勒、贝勒爷,晨光不敢。上面画的有讽刺贝勒爷之嫌,实、实在是大不敬……,晨光已经把它扔到废纸篓里。”
晨光微微抬头便看见多铎面沉如水,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贝勒爷,奴婢这就去把它找回来……”说着连忙起身往外间侧房奔去。
心里默念着庶福晋不好意思了这回晨光帮不了你,反正你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半桩了……
待到晨光把那张大不敬的“鬼画符”交给多铎,多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小乌龟被圈在一个圆圈里,身上横七竖八地画着几条杠,接着是这圆圈被打了个大叉,小乌龟不知影踪,凌乱地画着几个乌龟的脚印,后来干脆用墨点代替,墨点一直延伸到一座山上的小房子,然后这墨点又重新折返回一个大圆圈里,最后墨点变成了一个缩头缩脚的龟壳。而大圆圈里面是一只偌大的猴子,叉着腰尾巴翘起一脸怒容……
多铎的脸色古怪阴晴不定,明明是生气的模样偏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说是想笑吧,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恰似乌云密布,眼神犹如寒潭般幽冷。
画只乌龟还不是讽刺龙江城贝勒戴了绿帽子?
正当晨光战战兢兢地等着多铎发飙时,多铎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佳雪阁径直走向野涂的药庐。
不想药庐里并没有人,而且连药材都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多铎想起昨夜野涂说的话,原以为只是一时之气,没想到他真的要走,难道小尼姑的脚真的伤的那般重?他的心猛然一沉,走出药庐时恰好见到高迎风迎面走来,高迎风还没来得及行礼多铎便问道:“野涂老头子呢?”
“李大人今天一早就到府把野老爷子请到衙门去了。”
多铎暗自松了一口气,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脸色说:“那她呢?”
她?高迎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野老爷子说要把她带走,已经备好马车,人也在车上,大约正往衙门赶去,野老爷子让迎风转告贝勒爷他办完李大人的事后就不回贝勒府了……”
多铎当即脸都黑了,望着高迎风怒道:“本贝勒没说放的人,谁敢带走!”说着一拂袖便向府门走去。
高迎风疾步跟上,刚到了府门便看见一辆残旧的桐木马车缓缓起行,驾车的人正是野涂的学徒佳朋。
他一扬手,身边的几名府卫马上奔上前去拦在马车,佳朋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疑惑不解地望着向他走来脸色不善的多铎,说:“贝勒爷,是师父嘱咐我把人送到县衙去的。”
“滚!”多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掀开帘子上了马车,果然,静怡躺在马车里,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多铎想要抱起她,手一触到她的身子尽是滚烫的感觉,膝盖上颤着厚厚的纱布,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地挥之不去的药味。
她双目紧闭,昏昏沉沉地睡着,多铎面无表情地抱着她下了车,高迎风示意身边两个丫鬟接过静怡,谁知多铎只是横了她们一眼,顿了顿脚步说:“你马上到县衙告诉野涂,如果他不马上回府,晚了一刻钟,他的小徒弟佳朋就没了一只手,再晚,那就手脚都不用要了。还有,把这破马车给本贝勒爷一把火烧了!
佳朋被惊吓得直冒冷汗,高迎风却只是看着多铎的背影嘴角微扬。
那边县衙的后院厢房里,野涂一边摇头一边疾笔写着方子,道:“这姑娘思虑过重,精神忧思太深,吐了两口心头血,如果治理不当恐怕会落下病根子。你也真是够狠的……说到智谋和用心,我家那臭小子还没修炼到你这境界。你一辆破马车就抵了我这诊金,我真是亏大了,要是多铎那小子不上当……”
“要是他不上当,你便当一回好人,把小尼姑送回德明城去。”李达航拿过方子交给李南去抓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多铎怕是没来得打开箱子看我下的是什么注,不然肯定知道你串通了我。”
野涂瞪了他一眼,“喂,世侄,是你主动串通的我好不好?”
“出于敬老,本官就勉为其难承认一回好了。”李达航笑了,笑得越恭顺越让野涂来气,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面带疑惑地问:“我说,你怎么就知道多铎和迪安会打个平手?”
“想知道?留在县衙直到把她完全治好,我便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