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知道谢家的分量,魏悦也了然,谢家仅次于周家是大晋朝江南世家大族。江南的世家大族虽然不同于河西贵族集团秦家和萧家那样的根底深厚,但是因为是鱼米之乡却是非常富庶。
周家联合崔家几乎掌控了大晋朝半个天下的财富,如今唯一能与周家抗衡便是这个谢家了。加上谢家是书香门第,有着更多的故吏门生,影响力倒是高出了周家的。
德隆帝哪里不知道大晋朝的弊病,司马炎迫于这一次事出偶然不得不带着重伤求见父皇,与德隆帝父子两畅谈了两柱香的时间。司马炎身子撑不住了,德隆帝命人将自己一贯放养的五皇子接到了内廷修养。
这几日大晋朝已然闹得翻天覆地了,端王爷为了一个官奴出身的酒娘甘愿以身涉嫌差点儿丢掉性命。太子震怒发誓要给五弟报仇却将容家的人卷了进去,那可是十二殿下的人。一向低调的五皇子却是被德隆帝亲自召进了宫中养伤,这也罢了,竟然还命他协助太子殿下处理政务。更不用说现如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司马炎那一身从不示人的武功。
一时间在夺嫡之争中,向来不被人看好的司马炎却是成了呼声最高的,声势直逼太子殿下。
可是如今牵扯到了一桩最难办的事情,司马炎要想真正登上龙座就需要依靠谢家雄厚的财力,就不能不迎娶谢菀为王妃了。
魏悦有些心灰意冷,她从来没有与别人争什么王妃之位的想法,但还是心头颇不是滋味。何况容贵妃为了讨好谢家居然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司马炎抬起头星眸中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坚定:“母妃,儿臣知道母妃忧虑的是什么?儿臣一定遂了母妃的心意。母妃相信儿臣,既然要争也一定不会让母妃失望。只是母妃请放过魏悦,魏悦与儿臣来说太过重要,她在儿臣心目中远远超过了一个区区谢家。”
魏悦神情一动,心跳加快,不知道是喜是悲,是满腔浓的化也化不开的触动和那股子被自己强行困在心头的情思,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容贵妃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神情复杂的看了魏悦一眼。
“来人!”何嬷嬷忙走了进来。
“将本宫养的那只狸猫抱进来!”
“是,娘娘,”何嬷嬷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抱着一只花狸猫走了进来,却在容贵妃的示意下放在了地上。
那猫儿走到了打碎的青玉瓶旁边,魏悦大吃一惊,司马炎不动声色。青玉瓶装着的药汁儿散发出阵阵的香气,猫儿探出舌头将地上洒落的药汁儿舔了个干净。
魏悦的眼眸顿时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猫儿舔了地上的东西后却没有丝毫的异状,依然生龙活虎,跃到了锦塌上蹭了蹭容贵妃的手。
“民女谢过娘娘大恩大德,”魏悦规规矩矩从司马炎身后跪行来到了容贵妃面前拜了下来,她原以为容贵妃做为一个母亲决计不会原谅连累自己儿子几乎丢了性命的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容贵妃根本没有杀她的意思,这一切也仅仅是个试探罢了。
司马炎脸上掠过一抹尴尬,自己刚才居然还在母妃的面前用剑斩碎了那只青玉瓶子,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行径。
容贵妃叹了口气道:“炎儿,母妃知道你的心意,若是母妃真的杀了这个丫头你定然会同母妃拼命的。”
“儿臣不敢!”司马炎越发的羞愧难当。
容贵妃看了一眼魏悦道:“这丫头倒是对你也存着几分真心刚才一试便知,但是母妃这一次放过魏悦是有条件的。这丫头终归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将来做个侧妃也可行,但是依着你父皇的意思,谢家的大小姐谢菀你必须得纳为王妃。”
司马炎剑眉狠狠蹙了起来,魏悦垂首不语,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好不容易鬼门关逃出一条生路,她不会傻到在容贵妃面前找不自在。
司马炎藏在袖间的手掌颤了颤,默不作声,如今母妃已然是做了最大的让步。谢家素来与周家不和,父皇让自己娶了谢家的女子大有牵制周家之势头,这就是大晋朝皇家的痛苦之处。用一个世家大族牵制另一个,以达到微妙的平衡,可是皇族这样做的结果必然会陷入更深的勾心斗角,太累了。
他一直想要摆脱这种累人的宿命,不想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他不想像太子那样为了皇权将自己卖给了世家大族,接着便是漫长的受制于人。这颗毒瘤他司马炎一定要连根挖出来。
“儿臣遵命!”司马炎缓缓拜了下去。
魏悦听到司马炎的这句话后唇角微微渗出一抹苦涩来,心头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兴许是自己太过执着,依着她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做了司马炎的侧妃也是八辈子烧了高香。
可是魏悦不想这样过活,她心头不反感司马炎,隐隐还有些喜欢。她却也不愿意在自己将来的每一天,与那么多女子争宠。那不是她所想要的生活,最近一段儿时间酿酒经商将她的心思也变野了,她既然求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便这样孤独的活着也好。
魏悦咬着唇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司马炎要争,她就帮他争到底。但是她绝不会做他的侧妃,那份荣耀不是她所要的。
从清凉殿里退了出来,魏悦额头早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司马炎却是脚下一个踉跄,毕竟伤势还很重,之前得到了何嬷嬷传来的消息,哪里敢耽搁半分几乎带着挣命狂奔而来。之前他住在清凉殿不远处的崇明殿,虽然自己另外建府搬了出来,宫里头少年时期居住的地方却依然给他留着。
“王爷!”魏悦忙将他扶住,“要不要紧?”
“走!到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瞧瞧去,”司马炎的星眸中含着几分温暖笑意,魏悦觉得自己像是被三春暖晖笼着一般,可是又觉出那么一点点的酸楚。
幸亏魏悦此番是一身宫装打扮,扶着司马炎倒也不引人瞩目。他们沿着种满香草的游廊走到了司马炎的崇明殿,大殿门口种着一排修竹,显得整个院子里葱茏青翠欲滴。
清风看到司马炎后,似乎悬着的心思放了下来,身边的宫女忙打起了帘子。眉眼间看到魏悦后的惊诧也倏忽而过,具是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事。
走进了东暖阁一溜儿摆着紫檀木书架,十二琉璃屏风将里面的锦塌隔开,窗户前的书案上刚展开一个卷轴,上面的墨梅图似乎刚刚成形。
暖阁中带着浓烈的药味,清苦而又令人心痛。
“王爷,伤口怎样了?”魏悦看着司马炎脊背上晕染出来的血迹,不禁微微发抖。
“不用怕,叶老先生最近被父皇下诏宣了进来,就住在太医院每天定期过来查看。”
魏悦放心了不少,神医叶天的医术她也是领受过的,有他医治自己倒也放心不少。果不然外面帘子掀了起来,叶天提着那只经久不变的药箱匆匆走了进来,给司马炎请安。
“叶天参见王爷!”
“免礼吧!今儿你看看谁来了?”司马炎笑道。
叶天抬眸撞上了魏悦笑意盈盈的脸,惊诧万分:“魏姑娘?”
故人相见倒也亲切但是司马炎的伤势更是魏悦心焦万分的所在,忙点了点头笑道:“叶老先生先替王爷疗伤,得空儿小女子请叶老先生去魏府做客。”
“好,好,”叶天忙将药箱放在圆几上,两个宫女上前帮忙褪下了司马炎身上的衣衫。魏悦实在是心焦,也不知道司马炎伤到了何种程度,硬着头皮留下不想避讳什么。
“悦儿,你先出去喝口茶缓缓身子,”司马炎生怕魏悦看了自己的伤口越发的内疚,他当日救了魏悦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经被她攥在了手中。
司马炎话音刚落,魏悦再没有道理留下来,脸上腾起一抹尴尬,缓缓退了出去。不多时被司马炎请回暖阁的时候,眼前站着的依然是那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一袭月白锦衫,墨色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看向魏悦的星眸中从来都是那令人安心的温柔,他就像一堵白玉砌成的墙壁,血腥,恐惧,难过留在墙的那一面,留给魏悦的这一面永远是和煦的阳光。
暖阁中除了司马炎空无一人,即便是叶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坐吧,”司马炎指了指书案边的锦凳,亲手将一杯上好的银针茶推到了魏悦的面前,那是她最喜欢的茶。
“王爷受了伤,还是躺在榻上多多修养为好。”
“呵!悦儿你也太过小心了,这样的一点小伤根本不在话下,”司马炎随意笑道不漏痕迹的将脊背上的钻心之痛掩饰了起来。
“这样就太好了,”魏悦长吁了口气,司马炎的眼神有些灼热让她有点儿慌乱,还让她慌乱得便是那一口一声亲切的悦儿。
“悦儿,”司马炎唇角一翘,不知为何就喜欢她这个明明很紧张还强装镇定的别扭样子,修长的指尖随意敲了敲白瓷茶盅,星眸却是一挑,“悦儿,你这一次似乎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吧?”
魏悦一愣,不想他会如此说,忙道:“王爷救命之恩,下辈子魏悦做牛做马定当报还!”说罢便站起来要跪下去。
不想她的手被司马炎攥在掌心,慌乱之间对上了司马炎那双聪慧精明的星眸,心跳漏了半拍。
司马炎淡淡一笑:“悦儿,我不要你下辈子做牛做马,这辈子便要你还我这笔债,这债主我可是做定了,你要依我几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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