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已抬至商行门口,吴慎行收回思绪,先行下轿。
“七七,到了。”
戚七默默的下轿,垂首往商行内走去,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正有几个伙计捧着几匹布向这边走来,险些将她撞倒,好在其中一个伙计的布少些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戚七。
吴慎行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急忙一把抓回她。
“你这是作甚?”戚七不明白的看了他一眼,又心不在焉的往内堂走去。
她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家伙。有些事儿必须想,就完全不管时辰与场合是否合宜的思考起来,偏偏又一心不能二用。
连吴慎行一把抱起她也不自知。为了他的心脏着想,他只好抱着她走回书房了。
而我们的戚七小姐正在沉思何等重要的大事呢?占住她满满的大脑这般许久?
有何法子可以让她在吴慎行的心中占据第一位呢?她知道吴慎行对她一直很好,可他也从未打算娶她哦!哎,真是讨厌,为何不能快些长大呢?戏文里常有一个女子倘若怀有身孕,男子就算是跪地乞求也会将女子娶回家,可见这法子是极好的。可是眼下自己还没长成,不能做羞羞的事儿;且教养嬷嬷曾说过,月事还未潮的女子是绝无可能怀有小宝宝的,那她不就惨了,完全行不通嘛!不行,不行,既然无法从吴慎行身上下手,不如就此改变战略,转而去讨未来公婆的欢心,如此一来日后的公公婆婆定会命吴慎行娶她为妻,正所谓:父母之命不可违。好,这主意甚好!就这么办。
戚七不禁为自己的深谋远虑偷笑了起来,咯咯地笑声一出,想再板着脸也不成了,这才发现自己眼下正坐在吴慎行的膝上喝杏仁茶,猛的一呛,咳嗽连连,吴慎行连忙轻拍她的背。
“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发笑,这般喝法铁定要呛着的,你这一口含在嘴里还未曾喝下去呢!”
“谁——让你给我喝杏仁茶的啊!”戚七抱怨的直叫唤。
“你自己点头要喝的,忘了吗?谁晓得你一直点头的原因是你的小脑袋瓜子还在神游太虚。”
接过吴慎行递过来的帕子,戚七轻拭了拭嘴角又笑了出来。
“慎哥哥,再过两年,我就及笄了,就可嫁人了呢!”
吴慎行轻点下她俏鼻。
“满脑子尽是嫁人的念头,难道未曾想过要有志气一些,将你爹娘留给你的商铺,产业发扬光大?”
“才不急呢,一步一步来嘛!”戚七比着小手指头。“喏,先嫁给你,再以你的裙带关系进入吴氏商行学习经商。再来拉拢人心,使我声望提高,时机一旦成熟了,我就请你回府待着,我来养你。再来呢,将我爹娘留下来的商铺和产业与吴氏合并,那时我不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东家了呀。如此这般,不是将我爹娘留给我的商铺和产业发扬光大,是什么?且,较之他们所创下的基业,有过之而无不及。直至我无心商战,腻了,洗尽铅华回府,乖乖的同你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活像小孩子在过家家似的,听得吴慎行直想笑。
“野心好大呀,推我下台?合并两家商铺?如此,你一走了之之后,商行何人前来掌管?放着让它倒闭吗?”
戚七耸耸肩。
“自然是旁人来管呀,到那时便不用操心了。所以,慎哥哥,我告诉你,银子是赚不完的,何必把时日完全丢在这商行里,浪费大好年华呢?且,你还要身兼数职,不仅要操持自己商行的事物,还有分神去替堂叔打理他的破产业。他‘老人家’,眼下正躲在京城的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呢!你呢?有什么?”说到最后,戚七显然是在为吴慎行打抱不平了。
“小东西。”吴慎行失笑,“你堂叔的产业我也有入股,每年也有分成。更何况,帮瑞安对我而言,不是为了钱。它是一种挑战,挑战我自己的能力能发挥到何种程度,你还小,不会懂。将两个稳定的商行经营得辉煌腾达这才是是我的本事。”
戚七可不赞同吴慎行的那一套理论。
“少唱高调了!说穿了就是替他人做嫁衣,再多的丰功伟业还不是他戚氏商行的。”
“瑞安要是知晓你这个小家伙如此吃里扒外,回来不好好虐待你的小屁股才怪!竟然,拼命鼓吹他的合作伙伴弃他与不顾。你呀,保重你的小命吧!”吴慎行将身子贴上椅背,笑看着戚七不可一世的俏脸。
她自是还有一大堆话要说——
“我这可全然是为了替你着想!别不知好歹了。喏,你若不用分心在他的产业上,这吴氏商行定然要比眼下更为红火百倍,往后我们夫妻便可天天守在一起,不好吗?至于,我堂叔,成天无所事事,只知晓玩,玩物丧志这句话你可懂!哪天倒闭了还不知晓自己是如何死的。你这一撒手,他再无人可依赖,自己的事只好亲力亲为,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东家,人心才会归向,不敢在背后搞怪。有得忙之后,他自也不会成天只顾着玩了。”
一番话听得吴慎行对戚七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心思恁般细密又善分析。说得头头是道,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却有如此一颗机敏的脑子,好好训练的话,假以时日,也许她当真会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戚七是不宜锦上添花的,她的下巴早已经傲得朝天了,再夸奖她,她会忘了自己是谁。
“我想!你许是仍在记恨瑞安不曾带你一起去游历。”
戚七的小嘴顿时噘得半天高,大眼一瞪,“哼!哼!我戚七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会记恨的小人吗?”
“我看,你就是。如若不然,你为何会拼命扯他后腿。”吴慎行哈哈大笑,忍不住在戚七嫩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记,全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
戚七瞬间双颊绯红,尖叫着跳下他膝盖,逃开五大步远,双手捂着面颊,又羞又恼地瞪向吴慎行。
“居然偷袭!”
吴慎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这是怎么了?”他不禁自问。
戚七再如何看着像小孩子,可说到底她也算是个姑娘家家,自己这般行径跟那些登徒子又有何区别?!
不是的!他不过是将戚七看作是小孩子,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他试图说服自己。
吴慎行甩了甩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算了算时辰,也该办公了,今日多做些事,明日便可带戚七回桑屋玩了。
“好了,快去习字。记得写完三日的份。明日我们就出发去桑屋,住一晚再回来,可好?”
戚七不甘不愿的回座,“我要向你爹娘告状,说你偷亲我。然后他们就会很生气,气你竟然轻薄女子,然后再命你将我娶回府。”
继续与戚七斗嘴,闲聊实在是个极大的诱惑。但想到堆积如山的公文,与永远看不完的账簿,吴慎行还是决定闭嘴,否则接下来一定是天南地北聊个没完没了,最后他便会发现自己整个下午任何事也未办成。他笑看她一眼,迳自埋首在公文之中。
没得玩,戚七也只能乖乖的专心对付她的字帖,两只悬空的腿在几案下晃来晃去,反正要她完全静下心来,除非天塌下来了。
虽已入夏,但地处在南侧的书房还是相对凉爽很多,四面窗半开,仍有微风习习,轻轻地吹拂进这一间好不容易呈安静状态的书房,屋内沉浸在一种舒服清爽的详和气氛中,舒服极了,舒服凉快得——戚七那丫头早已不知何时到周公那儿去报到了。
吴慎行因长久的沉静而好奇的抬头,这么安静原来是有原因的,他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