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氛围显得有些诡异,似乎“柳青山”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过沉重,压得万物都喘不过气来。
院中,老人捋起了胡须,打理着鬓角。陈默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林长天仍望着北域的方向,看着繁星,有些惆怅。
“这星星真奇怪,一会像余百里,一会像胖子,一会又像陈子良他们,善变的家伙可真让人讨厌。”林长天揉了揉眼睛,低声轻语,唯恐惊吓到了这群天上的“怪星”。
其实星星谁也不像,只不过因为杂乱无章,老是被带入他人的意境罢了。
陈默好像真的回忆起些什么,松口了气,面色缓和了下来,看着老人悠悠的说道:“实不相瞒,“柳青山”的名号是真没想起来,不过北域罪族我倒是听过,不是千年来一直戍守在北境边域吗?后来亭燧被毁,满城的罪族都被屠戮,据说那时千里云烟,遮天蔽日,累累白骨摞起来竟是积压了有十丈之高。可这文渊神洲距离北域隔着多少天地,您却在此自称罪族之后,这其间的逻辑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林长天也回过了神,狐疑的看着这位自称罪族柳青山的老人问道:“他说的没错,咱们素不相识,您上来就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不如这样,我提个人,这余龙象您认识嘛?”
陈默好奇的看了眼林长天,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这货还从未提起过他的来历呢,每次一问便草草的搪塞了过去,神秘的很。
林长天提起的人名着实是惊到了柳青山,他拿着茶杯的手有些颤巍,直溅的浑身都是,老者也不顾热水的滚烫,神情古怪的看着林长天说道:“这小子能把本名都告诉你,看来关系不浅呐,嘿,横扫北域的鸠虎余百里,老夫可能不晓得?倒是你,我可从来没在北域边境见过啊。”
“啊这,我们是在渤海祸乱中相识的,老实讲,如果真算起来,余百里算是俺是师傅嘞。不是说北域边境一家人嘛,这么算起来,咱们都是一伙的呗。林长天有些兴奋,他平日里就是再浪荡,也不敢放走了眼前这位明摆着的大腿。
谁知柳青山听完林长天的话反倒是冷哼了一声,有些“愤慨”:“他余百里既然没死在渤海,怎么也不来这中土寻老夫啊,怎么,是怕我柳青山从此讹上他不成?”
林长天让柳青山说的有些发懵,眼前这位老者哪里还有刚刚的高人风范,现在看来,活脱脱像是一个没有得到心爱之物的顽童一般。“您这话是何解?渤海祸乱平定之后,他就带着我去了北域之南打天下,不是跟您吹,没来中土之前,小子怎么也能当上易山的二把手呢。”
柳青山叹了口气,有些欣慰:“行,还算是这小子有心,没忘了当年是咋对他的,还惦念着复兴北域边境的事情呐,不过这的确难做了些,趁早收手为好啊。”
说罢,见林长天有些不解,柳青山佝偻着腰吸净了桌面上的茶水,继续说道:“小子,实话讲,我很早就不在北域边境了,所以北域到底是被谁所毁,恐怕只有他余百里自己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中土的大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他们谁都见不得北域的好,谁都不希望罪族能有翻身之日。”
柳青山说的有些吃力,此时的他仿佛真的是一位迟暮的老者在抱怨着世道不公。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走到林长天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余百里给你说过的吧,在大战的前夕,中土征调走了所有的自家界者,留下罪族独自抵御外敌。这事儿现在还被中土的大人物瞒着,透不出半点风声,甚至他们还想着篡改界者的历史,抹杀掉罪族的功绩,好让历史长河中的赞歌永远都为他中北唱响,永远都给这些大人物歌功颂德!但是,早晚有一天,这些终将会公之于众,终将会成为他中土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柳青山咳嗽的有些急促,激动的老泪纵横,死死握住了林长天的双手:“到那天,罪族才会翻身,后人提起我们的时候,不会总以战败者的字眼扣在我们的头上。十个中土人里,起码会有一个记得,他们的安宁是我罪族几千儿郎的性命换回来的!”
“前辈,一直站在柳青山身后沉默不语的少年这时的声音却无比振聋发聩:“您失态了,丢人的厉害,话说的也太过了些。”
柳青山回头看了眼少年平静的眼眸,缓缓的点了点头,拔直了腰杆,语气平淡的说道:“他说的对,老朽有些失态了,别吓着两位小友就好。”
陈默赶忙摆了摆手,开玩笑,这老者刚刚激动的时候,连天地之气都有些停滞,谁敢拂他的面子。林长天倒是默不作声,似乎在就思量些什么,柳青山见他这番模样,以为后者还有所怀疑,便赶忙说道:“小友可是对老夫出现在文渊神洲有些不解?实不相瞒,很早以前,罪族之中有极少一部分的族人是可以出关游历天下的,老夫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罪族将他们全部召了回去,但说来惭愧,适逢当时老夫正遇情劫,没办法,只得在那中土之南落户,一待就是好多年啦。这觉醒世来临之后,没事又喜欢瞎溜达,正好到文渊神洲的时候,碰上了此地百年来最大变革,你也知道的,竟有人想复辟帝制,他们居然还成功了,如此先进的科技文明之下,这可真是太荒谬了。”
林长天猛地抬起了头,打断了老者的感慨,开口道:“这些小子倒还真不关心,您之前说的事情,我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部分的,不过小子很好奇,您之前将我二人骗过来的意图何在呢?罪族界者,难不成兴北域无望,要插手中土不成?”
柳青山挠了挠头,他可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滑溜的年轻人了,要不是今日知道这小子是余百里的故人,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这方院子之内。柳青山朝着身后的少年努了努嘴:“那这事还是你给他说的为好,等你说完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老夫在给他解释我的用意。”
少年点了点头,冲着林长天平静的说道:“愚人魏牟,在这文渊神洲里,名气比柳青山前辈大点,反正东西南北四帝,云羌地獠,十三高手都想得到在下。”
这话惊的林长天与陈默面面相觑,陈默倒吸了口冷气,好嘛,遇到个比林长天那厮还能吹的,于是一本正经的对着少年说道:“鄙人陈默,这地界没我的名号,但是走到了中北,毫不夸张的说,遇事提在下的名字,说不定人看你多多少少有点毛病,会饶你一命呐,但可能保不齐会被扭送到精神病院里面,那就蛮尴尬的了。”
听完陈默的话。魏牟也不气恼,反而笑着说道:“您先别急,这的确听起来蛮离谱的,不过咱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有个事在下没骗你,如果真论起来,我还真是个贵族,而且按照文渊神洲的传承,还是最正统的皇族,也是这些心里面有鬼的四帝统一文渊神洲最大的绊脚石。”
少年的一番话倒是提起了林长天的兴趣,“哦?兄弟讲来听听,你早说这些嘛,早说了陈默也就不敢打你了。”
魏牟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深深的怀疑自己的王子复仇计划还有没有说的必要,但他还是开了口:“其实,这文渊神洲最早的帝皇正是家父,我魏氏一直是文渊神洲几千年的主家,现在的四帝不过是以前拱卫主家的分族罢了。老实讲,这复辟也并不是家父的念头,实是让他们给逼上了位。但自我父称帝不过十四天,便莫名横死在街头,这些家伙先是联手瓜分了文渊神洲,然后又各自打着为主家报仇的名号互相讨伐,所以在这种局势之下,魏某一介小儿,反倒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
林长天紧皱着眉头:“拿你来“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文渊神洲的科技也不落后啊,思想怎么如此封建?”
魏牟摇了摇头,很是无奈:“虽说平时与中土其他四域相比,显得我文渊神洲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当为中土核心。不过腐朽也在积累,哪怕这里人人开了窍,人人觉了醒,在这洲里,见王叩首,遇帝跪迎,这些早该随着棺木一块入了土的东西,竟是根深蒂固在了文渊人的心里,比他们的命还珍贵。”
林长天和陈默满脸写着惊愕,他们哪里听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文明不应该是跟科技一块进步的吗?哪有人的思想会如此陈旧!”陈默的语气很是强硬,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出身于“禹”的他游历四方,也未曾见到过这般畸形到了顶点的事情。
而林长天更不用说了,就是在被公认蛮荒落后的北域之中,他也没听闻过那个山寨的土匪要对自家老大下跪行礼的。
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除了对蛮荒的不屑,还有着对文明的母庸质疑。就好像思想中的落后与开放,本来是不分一家的,可偏偏有人把它拆了开来,落后分于蛮荒,开放定义文明。
如同一把铁链,捆的很松,别无他物,使点劲便能挣开,但就是做了枷锁,偏偏被困住的人还在等待着有英雄拿着钥匙来解锁,可这从来就是没有钥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