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疯长,很是悠闲。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就比如,唔,你吃饭的时候有个苍蝇闯了进来。
“你已经啰嗦了十几分钟...我,腹中有些饥饿了。”林长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无奈说道,他快要被眼前这老贼磨没了耐性。
刘时雍全当没听见前半句,故作惊讶道:“呀,大帅您还没吃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林长天斜眼瞟了老头一下,懒得搭理他。
这厮近几日没挨上打,恐怕皮肉有些松了。要不是立城之后事务繁忙,以他恶名远扬的习性,能惯的这老头?
人呐,就是贱的,你打他吧,离你远远的。你不打他吧,嘿,还非得死乞白赖的凑过来!
刘时雍浑然不觉这位泗山之主的心里悄然间生起了一个念头:将这老头吊在城门上充当个吉祥物。他仍然眉目含笑,用非常亲近而又作死的语气道:“长天,你也忒见外了些,不能因为小老儿你就耽误了饭点不是?饿在你身,痛在我心呐。”
其实最后是句客套话来着,他就想寒暄两句,但是林长天当了真,径直朝刘时雍走来,揪着他的衣领摁住就是一顿毒打。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少焉,过了手瘾的林长天飘然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刘时雍愣神了很久,一半是让气的,一半是...让打得狠了,没缓过神来。老头抹了把眼泪,黯然叹道:“泗山的匹夫......真是不懂尊老爱幼啊!”
......
林长天寻了间酒肆,还是老板娘极其悍勇的那家,他吃的很饱,百无聊赖之下又看着伙计与账房斗嘴。
伙计是让扣留的武夫,账房是新来的,端其面相有些清秀,仔细看去,原来是那日喝醉的文人。
俗话说得好,文人的嘴巴是很硬的,可惜他们的骨头没跟上配置。
老板娘一拳下去,文人叫嚷斯文,老板娘两拳下去,文人大谈道理。待到老板娘第三拳的时候...文人没撑过去,昏厥之后,就穿上了这身打扮。
再然后,就跟武夫一样成了受压迫的劳动人民。
按着道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可惜开店的女子“老谋深算”了些,不过略施小计就逗弄的二人天天互怼,全然没个团结起来的意思。
老板娘做了什么呢?她只干了一件事:提了账房的工资,整日对他笑脸相迎,而遇着武夫嘛却是不理不睬的......
“哼,这娘们没见过世面,竟喜欢这种白净书生!”武夫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声”说着话。
文人算帐的手一滞,抬头瞟了他一眼,也不作声,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见“小白脸”不回话,武夫来了劲,扭过头冲着文人喊道:“许是某人已经跟那女子勾搭上了!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想必做事的时候反倒是让人家压在了身下吧!”
这回文人没忍住,铁青着脸骂道:“你这下贱的胚子,书没读过,这事你还不懂吗?她要在我上面,那咱这骨架子非让坐散了不成!”
“所以说你隐忍的本事强嘛,平时这么能装...”武夫眨了眨眼,很认真的说道。
文人冷哼一声,斜瞥了武夫一眼,看这厮不像故意调笑,于是忍下怒火给他纠错道:“这词不
能用隐忍来形容的......”
“那用什么?”武夫没好气的打断道,嫌恶的摆了摆手,他最烦文人挑字眼时的书生气。
“这...用“抗压”会好一些。”文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武夫愣了片刻,随后神色不禁莞尔,拍着文人的肩膀大笑个不停。
“淫才!淫才!”
只是二人的欢乐时光很快就要结束了。女子练过武,走路时没个声响,倚在门边听完了文人与武夫的这番高论。
那天,酒肆打烊的很早,听说是伙计和账房走路时“轻轻”摔了一跤,不小心把手脚给弄折了......
林长天走了出来,行在街上,面带笑容,他极欢喜此间的样貌。
使民安居乐业,来者络绎不绝,客商,徒子接踵而至,书生在闹市喧嚣中长吟,武夫在空地围着人群看他打拳,甚至有貌美的姑娘踮脚行在街上,碰着同样如意的郎君,眼神一碰便有了情愫,绣帕扔在人家的脚下,伴着轻笑声离去,留下拾爱的男子怅然若失......
好一副众生相。
泗山之主看得亲切,又转头想转转别的风景,可惜事与愿违,他又碰见了那张不讨喜的面容。
“刘时雍,你知道隔壁王大爷为何能活到九十九的高龄吗?”
“咦,这倒是奇事一桩,敢问是哪个大爷啊?”刘时雍拢了拢袖子,他全然不在乎这话里的讽刺意味。
林长天撇了撇嘴,跟这厮讲道理是自己最愚蠢的想法,“因为人家不讨嫌,而且...从来直来直往,不问些废话。”
“这话老夫听明白了,刘时雍摊了摊手,稍退了几步,道:“那我可就全盘托出了,但提前商量好,您可别因怨生怒...再把小老儿打上一顿。”
泗山之主冷哼一声,他点了点头,背手望天,似乎对这种质疑他信用的说法不做二遍解释。
见此,刘时雍缓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轻声说道:“其实也没甚大事,就是劝您把这城拆了或者是......”
话音刚落了一半,就有一只坚实的拳头朝着刘时雍扑面而来。老头体弱,只是一拳就被打翻在地,林长天捋起袖子,骑在他的身上就是一顿狂风骤雨......
“林帅!林帅!勿要打了,勿要打了!再这么下去,这老头就要位列仙班了”周围驻足观望的人群中站出来个老者,他也上了年纪,正颤巍巍的拉着林长天的衣袖。
林长天擦了把头上的汗,起身坐到一边,拍着刘时雍的脑袋笑道:“还是我泗山民风淳朴。你这厮说出如此欠揍的话也有人拦着......”
“大帅,他说什了?”老者好奇问道。
“也没什么,林长天摆了摆手,笑道:“就是让咱们把城拆了。”
话音刚落,那拉着林长天衣袖的手猛然撒开,老头捋了捋胡须,递过一把锐器,很认真的说道:“大帅,那样是打不死人的,不妨用这个,只一下,这老狗就下地狱去了。”
“泗山果真民风淳朴......”刘时雍挣扎着站立起来,他瞪了眼林长天,神色有些狠戾:“老夫平生最恨出尔反尔之人,你既然应允了我不动手脚,又何至于...行如此之事?今儿要没个交代,老夫豁出命去也要向世人揭露泗山之主的真面目,让你这厮名声扫地!”
林长天摇了摇头,看向刘时雍的眼神轻蔑,冷笑道:“林某人的名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那北域还有比我更无耻的吗?”
二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很安静,刘时雍神情一滞,面色颓然了下来。
这孙子向来是个无赖,跟谁能讲道理呢?
唔,刘时雍并不知道,这山上还真是有一个的,可惜那位酷爱跟人耍流氓,是半点不给林长天讲理的机会......
“老夫不与你耍贫嘴,这城已经建了,拆掉是打全泗山的脸,也断然不可能行之。但,后生听我一句劝,城池立名之事,勿急。”刘时雍捂着下颚,面色仍然不善,但是看起来却是比之前多了几分真挚。
林长天并不回话,他指了指周遭的人群,平静说道:“您看看,我泗山的百姓吃饱了,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是个人了,你却不让他们做人该做的事情。”
无数道阴冷的目光直视刘时雍而去,人群之中多有面色不忿者,他苦笑着,自然是明白这些位心里的想法。
吃饱了,要争面子,这不叫贪,这叫人之常情。
“老夫...只是提个建议,毕竟我在山上呆久了,翌日便要离去,心里...是有些不舍的。”
林长天皱起了眉,他看着刘时雍,神情漠然,只说了两个字:“为何?”
“一时半会讲不清...”刘时雍嘴角的苦笑愈盛,他叹了口气,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原本是老夫一人走的,只因我家大帅那里用得着咱这把行将朽木的骨架。可立城之后,您也知晓,明面上公子是古之七望的族人,佩猷没法子,他也得跟老夫一并离去。”
“林佩猷呆了才多久?他还没学到我的真传呐!”林长天跺着脚,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唔,可能是因为移动的摇钱树即将离去吧。
刘时雍撇了撇嘴,他暗自庆幸自家公子没让眼前这位祸害太多......
“佩猷临走前想跟您说些话。”刘时雍背过了身子,指着山下的一处地方,道:“应是那里的。”
林长天摆了摆手,他自顾自的往外走去,循着街道,七拐八折,许是墨白城大了些,胡乱找了一通也没见着个出路。
他走的乏了,便蹲在墙角,对着一处天花板发呆。
城是自己规划的,再路痴...也不会对呕心沥血的明珠而陌生。
“那,你是在怕什么呢?”林长天喃喃道,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也因此...被回忆勾弄出许多人来。
觉醒世不比以往,再夯实的感情,没了科技通讯,从此也只能是“天涯陌路人”。
在中土遇见的姑娘,那个络腮大汉。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宿,顾此相盼,不面君首。
林长天曾是想加入“禹”的,这想法来的鬼使神差,去的也很快,因为只一瞬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归宿。
“敢问路在何方...”有人趁着心烦而上,在他耳边低声唱道。
林长天抬头望去,原是奎生。他挑了挑眉,有些惊诧,诧异于他的嘴里怎会冒出这句文艺腔十足的话。
莫非这家伙也看过86版的西游记?唔,这倒也解释通了奎生为何长得像里面的二师兄......
他仰着天,正笑对众人。
低头眉目少许,便已是良善徒子。
林长天恍然大悟,自己忘掉了,这厮在觉醒世前正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只不过造化弄人,北域将他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悍匪。
你看,再也回不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