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谢盈盈在剧组里过足了戏瘾,终于要起驾回宫了。
她才十六岁,正是贪玩的年龄,这部电影恰好讲得是她同龄人的故事,搞得她恋恋不舍,恨不得再在剧组里住上一阵子才好。可她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只能把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去。
临走前,她特地叮嘱江子城:“你一定要好好拍!我可是《怪你太可爱》的原著粉,你要是拍毁了,我第一个冲过来挠你!本来我看你这人傻乎乎的,还担心你演不出来这种学霸男主角,没想到你在镜头前,还挺让人心动的嘛。”
江子城受宠若惊,真没想到能在大小姐口里听到这么高的赞誉,他不敢居功,赶忙说:“是编剧改得好。”
“行啦别谦虚了,再好的剧本,遇到没演技的人只会辣眼睛。”谢盈盈怅然地问,“说起来,编剧的病还没好吗?怎么这三天一直没见到他?”
江子城只能打马虎眼:“男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你懂的。”
谢盈盈:“……”
两人闲聊几句,很快就到了出发时间。生活助理过来催她,示意她该动身了。车子就停在片场外面,随时可以出发。
谢盈盈落落大方地向剧组的其他人挥手告别,又打着官腔“勉励”了导演组、制片组几句,然后便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
那道聘婷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林肯轿车的后座中。
同剧女主角吕霞凑到江子城身边,小声同他八卦:“你说谢小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说视察不像视察,说探班不像探班,倒像是真的来玩玩。”
江子城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应该说,谢家兄妹俩的心思,他就从来没猜透过。
……
谢小姐前脚刚走,神秘消失三天的编剧胡亦知后脚就出现在了片场里。
他还是那副络腮胡、宅tee、人字拖的打扮,他看起来不像是剧组工作人员,倒像是来打劫的。
有他镇场,剧组的小群演们一扫原本的懈怠,兢兢业业完成任务,一下午就赶上了之前三天落下的进度。
卫欢是专门负责统筹群演的副导演,见这群小孩子被胡亦知吓得战战兢兢,于心不忍,过来同他讲道理:“胡老师,你能不能笑一笑?”
胡亦知闻言,立即露出八颗牙齿,给了大家一个毛茸茸的笑容。
卫欢:“……你别笑了。你一笑,我的头都要掉了。”
两人不欢而散。
江子城正在旁边看好戏,忽然双双胞胎兄弟俩急急忙忙跑过来,在他耳旁大呼小叫。
kevin说:“江哥江哥,大事不好,你快去休息室看看吧。”
江子城一头雾水地被两人拖到了他的专用休息室,进门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兄弟俩这么惊慌。
只见一团白乎乎、软绵绵、蓬松松、细长长的小动物趴在他的专属沙发上,四肢并用抱着一只大苹果,正啃得欢呢!
小白貂嘴巴小,牙齿细得像米粒,也不知啃了多久,才在大苹果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豁口。见江子城来了,它讨好地抬起头对它摆摆大尾巴,俨然把他当成了主人。
江子城哭笑不得,赶忙把小家伙抱进怀中,一边指挥tony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小貂,一边给谢小姐发微信(这次他加到真的了!)。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谢小姐,你把大白落下了!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笑cry】【笑cry】【笑cry】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照片】.jpg
crystalx:不是我把它落下,是它舍不得你,不肯走:)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
这算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吗?他这人怕寂寞,曾经动过心思养宠物,可是他身为演员,一年12个月里有10个月都不在家,养宠物实在不方便。小雪貂亲人又可爱,拍戏的时候能有它陪伴,实在太幸福不过了。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谢小姐,谢谢你把它留下来陪我。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不过我拍戏的时候很忙,时间长了,怕照顾不好它。
crystalx:我知道:)
crystalx:放心吧,你帮我养几天就好。
crystalx:等到新年,会有人把它接走的。
现在刚过圣诞节,新年正好是本周五,江子城掐指一算,大白还能在自己这里住四天!
他抱起小雪貂亲亲它的小尖嘴,雪貂眨眨小豆豆眼,亲昵地腻在他的怀中。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你现在应该已经落地了吧?
crystalx:【白眼】【白眼】【白眼】
crystalx:别提了,飞机晚点了。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咦,私人飞机也会晚点?
crystalx:不是啦,我这次坐国航。
crystalx:我哥去悉尼出差,飞机跟着他走了。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
猝不及防听到谢北望的消息,江子城心里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静静躺在自己黑名单中的名字。
当时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拉黑了谢总。爽是爽了,可是爽完了之后,他这个怂货心里又敲起了鼓。
咚咚咚、咚咚咚——这是敲鼓的声音吗?
不,这是敲柜门的声音。
江子城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手,颤颤悠悠在对话框里打下了几个字。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那个……我把谢总拉黑的事情,谢总有说什么吗?
crystalx:?
crystalx:我哥应该说什么吗?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
他被问住了。
是啊,谢北望应该说什么吗?
那是瑞慈集团的现任领导者,是谢长安唯一公开承认的继承人;那是跺一跺脚,娱乐圈就要地震的人物;那是冷面冷语,让无数人猜不透摸不准的谢北望。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江子城望着自己的倒影,想:他不过陪你看了一场赛马、帮你包扎了一次脚踝、为你放了一次烟花、又陪你吃了一趟火锅……你就当真了?
如果他真的在意你的感受的话,为什么在微信拉黑之后,这几天电话都没响过呢?
江子城警告自己绝对不能犯傻。他可不能忘了,在他看到的未来里,谢北望的目的是包养他——不是谈恋爱,是!包!养!
※
工作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十二月的最后几天,几乎眨眼就从摄像机里溜走了。
12月31号的通告单排的满满当当,江子城光是看一眼,就不住叫苦。
“为什么最后一天还要晚上十点才能下戏啊!”
制片主任说:“前期排得紧,后期才有余力调整。12月31日赶戏,这是为了能尽快杀青,保证你们除夕夜能回家过节。”
这么一想,江子城瞬间又有了活力。
因为小群演们都要回家跨年,所以这最后一天就没安排群戏,只安排了几位主要演员的对手戏。
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电影开拍将近一个月,大家也有了默契,这一天的拍摄进展顺利,终于赶在十点之前,完成了当日的任务。
江子城拍戏时,谢大白就乖乖地窝在他的专座上休息。饿了吃水果、困了抱着尾巴睡觉、睡醒就睁着豆豆眼卖萌……谢大白很快就荣升为剧组最受欢迎的一员。
本来制片还想给谢大白加戏的,胡编剧听后,很爽快地说:“加戏可以啊,二维码就在我背上,你什么时候付钱我什么时候动笔。”
制片:“……说笑而已,不必当真,么么哒。”
江子城下戏后,谢大白直接跳到他身上,在他肩头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窝起来,像是一条温暖的大围巾一样。
吕霞拦住他,颇具女侠气质的说:“娇花你别走啊,今晚跨年,咱几个找个地方撸串啊!”
江子城有些心动,但一看自己怀里的谢大白,又有点犹豫了。他现在可是新晋奶爸,还要回家奶孩子的!
吕霞忙说:“没事没事,你把大白也带过去,我们不会玩到太晚的,一点之前准散场。”
江子城这才同意。
……
他们拍摄的地方借用了某所小学的新校舍,刚装修完,校舍里的味道还没散尽,学校为了孩子健康,打算放一年再投入使用。
《怪你太可爱》剧组入驻新校舍后,最开心的就是剧组里的这帮吃货了,学校门口特别繁华,小吃一条街上的餐厅琳琅满目。海南岛四面临海,每天都有新鲜捞上来的各类海产品,在这儿吃烤鱼、吃虾蟹贝壳最是畅快不过。
他们一行十来个人,浩浩荡荡杀到一家大排档里。他们虽然是演员,但都属于名气不大的那类,身上没那么多偶像包袱,大家要了一箱啤酒,烤生蚝、烤扇贝、烤鱿鱼、烤鱼……各种海产品摆了满满一桌。
光是吃东西那多无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人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甩在桌上,提议要玩牌。
胡亦知喷他:“就一副扑克牌,十几个人玩个鸟!”
那人道:“别的玩不了,真心话大冒险还是玩得了的!”
吕霞:“真心话大冒险?这是高中生才玩的吧。”
江子城摸摸大白的小脑瓜,笑眯眯说:“可咱们现在不就是高中生吗?”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
于是开始洗牌、抽卡。
第一局,男二号运气佳,抽到了大王。他点名让9号接受挑战。
也是巧了,9号居然是卫欢。
卫欢话少,清清冷冷地举着一杯啤酒坐在那里,很秀气地小口喝着:“我选真心话,你问吧。”他看向男二号。
男二号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大家都特别感兴趣的问题:“那个……卫欢,你以前也演过电影,为什么之后就不演了?”
卫欢答:“没什么,遇不到我喜欢的剧本而已。”
“只有这个?”
“是啊,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男二号讪讪,卫欢气场向来和大家不合,偏偏他又长得特别好看,就算光是摆在那里都赏心悦目。娱乐圈的人最是颜控,遇到这种长得漂亮的人,即使性格再古怪、再冷漠,也忍不住往前凑。
又过了几轮,大家有选真心话、有选大冒险的,很快就把餐桌旁的氛围炒热了。
江子城一直在旁观战,每次都侥幸没有轮到他。等到再抽卡时,江子城直接派出了小白貂帮他抽卡,哪想到谢大白运气爆棚,居然一下抽到了大王卡!
而被江子城点名的6号,居然是胡亦知。
胡亦知挠挠自己的络腮胡,说:“我选真心话。”
江子城想都没想,立即抛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胡老师,你是为什么想当编剧的啊?”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纷纷附和。
吕霞明显喝多了,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晕,大着舌头说:“是……是啊,胡老师,您更适合当武术指导,不适合当编剧!”
胡亦知靠在塑料椅背上,晃着脚,慢悠悠说:“其实理由很简单。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电影,我初中的时候,有一回逃课去了家地下电影院,当时在放一个韩国片子——没龙标那种。”
大家心领神会的发出了一声“哦~~~”
没龙标,代表没过审,不能在中国大陆上映。十几年前的广电总菊没那么严格,很多政治擦边球电影都能上,若是不能上的话,往往只有一个原因:色情。
胡亦知说:“我就在那部电影里,看到了我此生的‘缪斯’。”
“哇……好浪漫!”“胡老师,你就是为了和你的女神合作,才进入影视圈的?”“那你现在联系上她了吗?”
然而胡亦知没有回答大家的疑问,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正前方,又像是看着遥远的过去、又像是看着面前的人。只听他狠狠啐了一口,怒道:“——那部电影里,我的‘缪斯’居然有三场床戏!!他还没成年啊!导演要不要脸啊!编剧要不要脸啊!我就想,妈的不行,我绝对不能让这种垃圾电影玷污我的缪斯,他以后只能演我写的戏!!”
所有人:“……”
所有人:“…………”
所有人:“………………”
胡编剧可真是性情中人啊……
唯有江子城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顺着胡亦知的视线看去,却发现坐在他视线尽头处的那个人,正是安安静静吃着烤扇贝的卫欢。
江子城:“……”
不不不,一定是他多想了。虽然卫欢当年出演的那部《高中生》,年仅15岁的男高中生确实与30岁的女班主任有三场禁忌的亲热戏,然而那部电影可是当年韩国青龙奖的最大赢家啊,在国际上也横扫了不少奖项,绝对不可能是胡亦知嘴里的“垃圾电影”。对,一定是他想多了!
……
之后大王卡又在餐桌上轮了几遍,几乎所有人都被作弄过一次。
等到最后一瓶酒喝完,时间不早,大家终于决定散伙了。
“最后一次,再玩最后一次!”吕霞酒量最差,她喝到双脸红扑扑,高举双手提议,“最后一次玩个大的,别总什么‘真心话’了,咱们这次‘大冒险’!而且咱们要走出去——走到外面去,拉路人玩!”
江子城无奈:“喂喂喂,咱们可是公众人物,小圈子玩玩就算了。拉路人的话,不太好吧?”
可惜大家都喝hi了,再加上这又是辞旧迎新的最后几分钟,大家都想放胆挥别过去。
这一次的“大冒险”是所有人一起商定的——被惩罚的那个人,要蒙住双眼,走出大排档,然后向他迎面撞到的第一个人,借一样东西。
江子城:“借什么东西?借打火机?”
吕霞:“不,答案是这个——”
她亮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大大的五个字。
江子城:“……”
江子城在心里默默朗读了一遍,结果羞耻到鸡皮疙瘩蹭蹭往外冒,他抱紧谢大白暗自祈祷,他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成为这个倒霉鬼!
……
可惜,越不想发生什么事,这件事就越会成真。
江子城哭唧唧地站在大排档门口,双眼被丝巾捂住,身后传来其他人的鼓掌声与叫好声。他们这群人本来就长得抢眼,围观的吃瓜路人在听说这个帅小伙要玩“大冒险”后,纷纷掏出手机,录下了他摇摇晃晃走出大排档的身影。
丝巾很薄,遮不住所有的光,江子城可以模模糊糊地看清脚下的路,避免摔倒。可惜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眼前的人群,无法从中找一个“好说话”的人“碰瓷”。
他只能伸开双手,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摸索着。
谢大白一直乖乖站在他的肩膀上,本来他想把它留在大排档里的,可它死活不愿意同他分开。江子城干脆把它当作吉祥物,让它充当自己的“眼睛”。
“大白……大白……”他小声说,“你赶快用你的小眼睛帮我看看,这周围有没有哪个人看着和善可亲、善解人意的?”
他病急乱投医,完全是图个心安。
哪想到谢大白突然弯下脖子,张开小嘴,咬了咬他的左耳垂。它的嘴巴小小的,咬人也不疼,米粒般的牙齿在他的耳垂上碰了碰,很轻,但绝对不会让他忽略。
江子城一愣——谢大白从不咬人,这是它头一次做出啃咬的动作。
江子城小声问:“你是让我往左?”
谢大白又咬了咬他的左耳垂,这次甚至急躁的在他肩膀上跳动了两下。
“……那我相信你喽。”
这么说着,江子城小心转过了身子,向着左侧慢慢走去。他怕摔,于是他走得很慢、步子也很小,生怕碰到无辜的人。
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自然没能注意到,身后大排档里的声音,不知不觉的消失了。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消音器,把那些起哄声、叫好声都压了下去。
一步、两步、三步——嘭。
江子城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里。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使深处炎热的海南岛、即使在嘈杂的大排档摊位前,可是这位男士却穿着笔挺西装,就连领带都束得一丝不苟。
江子城摸摸自己撞痛的额头,又摸摸男人身上的西服,怜悯地想:卖保险的小哥真不容易,这么晚了才刚刚下班。
算了,还是赶快完成“大冒险”要紧。
他抬起头,即使他看不清男人的样貌,但却可以看到头顶的彩灯在男人身上勾勒出的五彩光晕。
江子城扶住男人手臂,站直身体,然后清清嗓子,认真问:“先生,我能向你借个东西吗?”
“……”过了许久,那位先生终于开口。他嗓音沙哑,轻声问,“你想借什么?”
江子城一字一顿背诵出答案:“——借我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