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嘲讽自己吗？
是在鄙视自己？
就算打赢了这一场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最终化成愤怒的火焰随着灵元在刺龙的体内疯狂涌出。
咯吱吱。
刺龙全身骨骼一阵爆响，手臂上的肌肉开始扭曲膨胀，一声怒吼声中，那把五十八斤重的金环大刀瞬间被抡到半空，朝着青木小刀的头顶劈去。
这一刀名为‘断崖斩’。
是刺龙所修习的一套三品刀技《劈山刀法》中最霸道强悍的一招。
没有太多的花哨，完全凭借狂暴的力量碾压对手，近几年不知有多少修行者死在了他这一刀之下。
狂暴的力量带来的便是极快的速度，直线距离下，这一刀的瞬间速度已经快过了绝大多数四境前期修行者出招的极限。
一些熟悉《劈山刀法》的修行者甚至想到了这一刀之后的几大变招，看向青木小刀的眼里涌出了一丝不忍和同情的神色。
“四境之下，绝没有人能够躲开这一刀。”
在场的大多数客人心里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不远处的东皇皱起了眉头，流砂均畅微弱呼吸声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在修行强者的眼中，对战双方的强弱在出手的瞬间就能立判高下，他们自认为自己在四境之前也很难躲开这一刀。
这就是境界的差别，胜负之争，一招足以。
没有人看好青木小刀，院子里除了两个人外，每一个人的脸色和眼神都在发生着一些细微的变化。
金环大刀和空气摩擦出了一朵朵赤红的火花，整个刀身都剧烈的燃烧了起来。
火光照在青木小刀的脸上，他的眼瞳深处那柄劈落的火刀在急速放大，他的脸色却依旧平静，仿佛对即将面临的毁灭一击浑然不觉，就在每一个人都以为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斩杀的时候青木小刀的身体忽然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这一颤，他的身体向左移出了半尺，似乎想要躲闪，可终究慢了一步。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看到在青木小刀身体颤动的同时，握在左手中的那柄细长的东夷刀已然出鞘。
嗤。
一道匹练般的光芒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院中除了少数几人外没有人能够看清这一刀。
它的速度太快，快的已经超出了人眼目光所能捕捉的极限，直到耳边传来两道利刃进出鞘的清脆声响后还有许多人以为刚才的那道光芒只是幻觉。
周围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刺龙还保持着持刀劈砍的姿势，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了青木小刀的肩头，几乎把他整个肩膀劈了下来。
鲜血顺着肩头很快染红了青木小刀的胸膛。
缠绕在金环大刀上的火焰慢慢消散。
如果时间在这一瞬静止，显然胜负已分，青木小刀被刺龙一斧重伤。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顺着大刀移到刺龙的身上时，一个个呼吸凝滞，心跳都为之停顿。
在刺龙的喉咙处，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线，鲜血顺着他滚动的喉结先是慢慢渗出，随着那道血线的裂开，慢溢变成了狂涌，就像喷泉一般喷在了青木小刀的脸上。
当啷。
金环大刀脱离了刺龙的手掌，砸落在了地上。
扑通。
刺龙双手捂着喉咙，倒在了大刀旁边，挣扎了几下后就此死去，几乎瞪出眼眶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青木小刀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又重复了刚才说过的那三个字：“很抱歉。”
直到这时，台下的众人才明白他之前说出这三个字的含义。
很抱歉，我得杀你。
很抱歉，我们素不相识，却不得不杀你。
很抱歉，我们无冤无仇，却不得不杀你。
如果是开战之前，青木小刀说着这样话语众人一定觉得可笑之极，可现在听到的人心里却感到一阵阵发寒，有人甚至冒出了一身冷汗。
青木小刀的左臂已废，左手只能勉强勾着东夷刀的刀鞘，他用右手接过刀，重新插回腰间，这才捂住肩上的伤口转身朝台下走去。
一直走到叶昊天身前，青木小刀才停了下来，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因为疼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直接流到了下巴。
“师父，还是不够快。”
青木小刀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好像刚才的一战让他觉得很丢脸一般。
小蝶红豆几个侍女瞪大眼睛，看到青木小刀肩上的血这才想起叶昊天之前的交代，慌忙打开事先准备好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两个药瓶和一卷纱布。
“不是不够快，是你太急。”
叶昊天开始给自己的徒弟施药包扎伤口。
“为什么就不能让过一斧在第二招的时候出刀呢？那样你既不用流血受罪，我还能省点药钱。”
叶昊天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个个骇然变色。
什么？
越境杀人，只挨了一斧就将人一刀毙命还不够，居然还想无伤而胜？这是何等的嚣张和狂妄。
青木小刀咧嘴一笑，道：“师父让我第一个上场，总不能坏了天机门的名头，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咱好欺负呢，唉哟，师父您轻点，疼。”
“疼就对了。”
叶昊天把纱布打了个结固定好，让青木小刀到一旁休息，这才把视线投到了对面公输净等人的身上。
“还有九场。”
承天大祭的千仞峰擂台战上，青木小刀当着成百上千神殿弟子的面拜叶昊天为师。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叶昊天先是陪伴赫拉，又制作帝装，还要为天机门开宗立派做准备，在龙十八眼里这对师徒有名无实，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教青木小刀一些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叶昊天和青木小刀总共见过四次面，每次时间都极为短暂，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半个时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即便叶昊天倾囊相授，青木小刀也不可能领会太多，然而有些时候，修行更重要的是悟性，当初叶昊天之所以同意收徒，看中的就是青木小刀修习的刀术和自己擅长的对敌刀法有诸多想通之处，这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刚才的那一刀，证明了叶昊天的眼光是正确的。
这一刀是叶昊天过往对敌经验和暗杀术的结晶。
是他自创《斩影刀法》中的第一式。名为‘无悔’。
出刀无悔，收刀无情，一往无前，玉石俱碎。
自十几天前青木小刀在天启塔被打断一条腿后他有所明悟，经过近十天的练习终于领会到了这一刀的精髓，原本他是打算用它来一雪前耻对付杜仲的，今天却第一个用在了刺龙的身上。
这是真正的杀人刀法，一刀斩出，连青木小刀自己都无法控制刀势，他这才在动手之前问了叶昊天一句——
能杀人吗？
……
……
公输净脸色阴沉。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所有客人都被青木小刀的这一刀所震慑，有几个四境前期的修行者面色发白，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看清青木小刀是如何出的刀，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把刺龙换成自己，也无法躲开这一刀！
“第二场，让我来！”
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在公输净身后的追随者中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名两米多高，魁梧如山的壮汉，他身上背着一杆杯口粗的铁抢，健壮的身躯就像一头脱了毛的棕熊，不等公输净点头，就朝演武台上走去。
公输净脸上的阴霾稍稍消散了一些，这个壮汉名叫赤熊，出身大夏国西北的绝壁荒漠，是人类和熊妖结合的混血儿，天生力大无穷，能生撕虎豹，开碑断石，几年前在黑武拳坛遇到他的时候，已经创下来了连胜三十七场的记录，其中死在他手里的拳手最高的实力在四境中期。
在公输净的心目中，赤熊的地位比刺龙高了何止一个等级，实力更是强悍了数倍不止，他的出场无疑可以让自己尽快搬回一局，论杀人，公输净相信赤熊一定会给在场的所有人呈上一场精彩绝伦的鲜血盛宴。
上了演武台，赤熊鄙夷的看了地上的刺龙一眼，怒吼了一声‘丢人’后一脚踢出，把尸体连同地上的大刀一同踢到了台下。
叶昊天微微皱眉，赤熊身上充满了暴虐的煞气，一看就知道是凶残弑杀之徒，只是死者为大，别说是自己人，就算是对待敌人的尸体，安阳城的修行者也有着最基本的尊重，他的行为，让叶昊天心里生出了深深的厌恶。
“谁敢来战！”
赤熊瞪着叶昊天这边的几人暴吼一声：“叶昊天，你可敢上来和老子打一场？熊爷只要一只手就能把你的头捏爆，你敢嘛？”
赤熊指名道姓的向叶昊天发起了挑战，对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凝视着台后的年轻人。
“让我来。”
赫拉上前两步来到叶昊天身旁，仅剩的右手里拎着刚刚从龙十八送给她的纳戒中取出的沧溟飞锁。
失去左臂后蛮族少女已经很少练习斧技，此时的叶昊天已经比她还要强大，有龙家高手在暗中保护赫拉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为他的安危担心，这种失去目标的感觉让赫拉很迷茫，甚至恐惧，她想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这种痛苦，只是在见过竹林的那群残疾孩子后，死去的心才渐渐活了过来。
今天叶昊天开宗立派，赫拉也曾想过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她虽然对大夏修行界宗门间的规矩至今都不是太懂，但也明白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换做五境之上的强者赫拉或许对付不了，但像赤熊这种以力见长的四境武徒，她自信还能应付。
“不。”
叶昊天轻轻摇头。
“你怕我打不过他？”
赫拉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叶昊天。
叶昊天再次摇头：“不让你上场，是因为他还不值得你出手。”
赫拉怔了怔，不明白叶昊天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如果换在受伤之前，她有十足的信心将台上这个满脸煞气的壮汉击败，而如今，她只有五成的胜算。
“而且，我不想看你杀人。”
叶昊天看着赫拉的脸，非常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轻描淡写的话语，云淡风轻的神情，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叶昊天的这句话很可笑，却偏偏又笑不出来。
自从走出部落，赫拉的心里全是叶昊天。来安阳城的路上虽称不上历尽千辛万苦，也是披荆斩棘，共同面对过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说是同生死，共患难也毫不为过。
因为太在意，赫拉对叶昊天的了解就远比龙十八等人深刻的多，直觉告诉她叶昊天这句话绝不是在安慰自己，他说对方不值得自己出手，那就是不值得，他说不想看自己杀人，那就是看穿了自己想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击杀对手的心思。
事实上，赫拉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青木小刀以狂暴的姿态开场，她又岂能弱了自家男人的风头？
“让我试试。”
龙十八拎剑走了过来，蠢蠢欲动。
叶昊天打量龙十八两眼，摇摇头：“不。”
龙十八眉毛一挑，不服道：“你怕我打不过他？”
叶昊天认真的点点头，说了一句让十八少差点吐血的话：“是的，你真打不过他。”
龙十八火了，炸毛道：“嗨，大哥我还真就不信了，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奶奶的，我龙家龙……”
“好了。”
叶昊天打断龙十八，道：“想打架，一会有你出场的机会，但台上的人不归你。”说着，他看向旁边盯着自己的轩辕洪，“有信心吗？”
“我，试，试试。”
轩辕洪咧嘴笑了，一脸憨厚。
轩辕洪把三叉戟扛在肩上，迈着大步走上演武台。
“你，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对面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壮汉，轩辕洪微微眯起眼睛，磕磕巴巴的问道。
“老子叫赤熊，小子，你很幸运，遇上我，你会死的很快，绝不会感到半点的痛苦，你也很不幸，因为和我交过手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一个都没有！”
赤熊冷眼盯着轩辕洪肩上那杆并不比自己的大枪细多少的三叉戟，狞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