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时候,袁为民一出现,就成为众人的靶子。
成为靶子的第二天,袁为民还算从容,因为昨晚和叶文初聊了一会儿。
当时他很怕碰到瑾王,但好在瑾王并没有出现。
叶文初那丫头,太贼了,每次听她说话,气他的时候他就想绝交,但她预备气别人的时候,他就万分期待。
眼下,他就很期待。
“什么?”袁为民看着对面的马立明,前天火烧户部账房,昨天早上和今天早上户部的人,包括去了兵部的苏执,都抱团来弹劾他。
“袁阁老,合着我们说了半天,您是一句没听?”马立明质问袁为民。
袁为民没说话。
“行了!”圣上道,“让你们查为什么起火,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给朕,现在却来揪着这件事不放,这样说有什么意义?”
马立明道:“回禀圣上,这些事不但要说还要细细地说。”
他说户部的账簿被烧了,肯定得要人承担和负责:“否则,以后就是菜市卖菜的泼妇,写一本奏疏说户部有问题,大家也都要配合查账?这以后户部就给这些人办事,我们也不用做什么正经事了。。”
圣上忍着恼火,直接换话题,他问沈翼:“叶医判在法华寺挖到了官银?”
沈翼应是:“共计五万八千两的白银,还有约一万两千两的金银玉器。”
“五万八千两。”圣上责问马立明,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马爱卿觉得,这官银是从哪里丢的?”
马立明斩钉截铁地回圣上:“微臣觉得,肯定是地方官府丢失的,绝不是户部丢的。”
没有账,没有证据,怀疑也只是怀疑而已,马立明和苏执都是气定神闲。
圣上指着他……
太后扯了扯圣上的衣服:“不要和臣子对骂,像什么样子?再说,你就好像巴不得查点东西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喜事,非热热闹闹才行?”
圣上没说话。
太后喝了口茶,对众人道:“不过,既然找到了银子,那就证明盗取官银的事还真有,叶医判也不算推测错误。”
太后忽然对舒世文道,“那这样,这个案子交给你查吧,务必找到这些官银的来路。”
“绝不能让这些歹人,逍遥法外。”
舒世文应是。
“太后娘娘,既然确定这部分官银和户部无关,那微臣还是觉得,就更加给户部一个交代。”马立明道,“户部官员几十,大家这几日不能白劳碌,将来也会因为这次火烧账房的意外,而增加工作上的重重困难。”
“刨开这些不提,因为这件事,我们也背负了污,这是断然不可的。”
太后微微颔首,问姚文山:“韩国公觉得呢?”
“此事袁阁老也是赶鸭子上架,让他赔罪也是隔靴搔痒。我看,将叶医判请来吧,这事儿她起得头,就由她来收尾。”
韩国公说完,忽然问沈翼,“瑾王爷,您觉得呢?”
沈翼像发呆刚回神,笑着道:“行啊,请叶医判解释。”
就有人去请叶医判上金殿。
叶文初平日打扮都很随性,发钗没有裙子随意,甚至她还会穿叶俊的长褂,自己也做了两件男式长褂。但只要上殿,但凡来得及她都会打扮,就有意区分性别,变成娇俏的小姑娘。
好叫每一位看见她的官员,时刻都不能忘记,她是女子。
她今儿就穿着俏丽的鹅黄的纱裙,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一行礼施礼。
几位官员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可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丫头,说起来气氛就很尴尬。
苏执凝眉道:“叶医判,是你递交的奏疏,一石激起千层浪,最后酿成了祸事,此事你必须要给出一个解释。”
“听说你还拜了袁阁老为老师,你们师徒二人,将我们户部搅和这样,如果没有说法,本官和刘大人也不能给各位下属交代。”马立明道,“就算刘大人和本官卸任了,没有账本,对后来的人,都不好交接。”
“这都是你们的错!”
“就是。”苏执道,“我都离开户部好几年了,也难幸免被牵扯,简直岂有此理。”
叶文初笑看着两位,道:“二位大人,起火的源头是找到了吗?”
“是袁阁老和我放火的?”
马立明道:“不是你二人放火,也因你们而起。”
“不提放火的事。我只问二位大人,我和袁阁老为什么查户部的账?”叶文初问他们。
“休要说这种车轱辘的话,”马立明道,“你们的起因本就是无理生事……”
他没说完,也被叶文初打断了话头。
“马大人,苏大人,各位户部的大人,这个案子还没查完,大家不要着急问责。要不再等几日,大家一起问责?”叶文初笑道,“单方面问责没意思,我先生也有一堆责,要问问各位呢。”
“到时候一起,又省事又热闹。”
袁为民非常默契地点了头附和:“是了,互相问责,谁都不要跑。”
马立明和苏执脸色难看。
苏执问道:“意思是你过几日能把案子查明白?”
叶文初笑而不语,袁为民道:“那是必然,我们办事不会像各位,无凭无据也能吠上三声。”
“袁阁老,您这是近墨者黑,说话越发刻薄了。”苏执道。
袁为民拂袖。
韩国公问叶文初:“那如此说,这个案子你很快就能出结果?”
叶文初应是。
“好!叶医判果然好本事。那画梅花的凶手,十几年前就是悬案,如今叶医判一出手,居然就解决了,真是让人惊奇。”韩国公说话,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很是亲和。
“不过也要快一些,不叫我们等太久。”
“好的。”叶文初道。
韩国公惊讶了一下,她还真查明了十几年前的悬案?但看她气定神闲,还真有可能。
他都忍不住生出好奇。
苏执盯着叶文初,目露不善。户部的人都不如他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几年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不过叶文初查不到他的什么证据,就算挖到慧通等人的钱财,那也不可能顺藤摸瓜查到他。
他不紧张。
很快有答案?那就等她几日,看她能有个什么结果。
到时候袁为民就会知道,一时头脑发昏做了什么蠢事情收了什么蠢学生。
会让他几十年心虚付之一炬。
马立明几人,中午的时候以整理账簿为主,聚在一起吃得午饭。
每个衙门都有饭堂,这一天户部衙门的饭堂格外的热闹,大家将家里送来的饭菜凑在一起共享,还有人偷偷喝了两口酒。
苏执和马立明坐在一边喝茶,低声聊着:“……我探过韩国公的意思,如若袁为民倒台,刘大人必定递进入内阁,那户部尚书的位置,定当是您的了。”
马立明在户部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你我不说暗话,我也确实盼着。”马立明道,“你也准备好再回来。”
兵部哪有户部好,从那些武将手里捞油水可太难了。
“多谢马大人了。”苏执说着一顿,想到什么,“我听小女说,贵府二小姐邀请几位小姐去别院泡温泉?”
马立明失笑:“她邀请什么,帮长宁郡主做事罢了。”
“能者多劳嘛。”苏执道,“也挺好,小姑娘们在一起多交流,多学点本事,将来成家也能照顾夫君。”
马立明深以为然。
苏执的茶喝完了,招手喊门外的一个小厮进来添茶,小厮问道:“公房收拾好了,大人如果想去躺一躺,随时可以。”
“没看到一堆事做,要你提?”苏执见小厮面熟,前天晚上就是见过的。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又慢慢觉得困顿,便分别去午休。
两人都带着常随和幕僚,各自安顿了一个休息用的公房。
这边倒座有很多公房,官阶高的一人一间,官阶低一些就是两人或者三人一间,再低一些就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午睡。
苏执脱了官服合衣躺下:“在门口等着吧,我歇会儿!”
幕僚去做事,两个常随坐门槛上养神。
苏执靠在枕头上,看着屋顶眉头皱了皱,平顺五年的卫辉洪水,他记得。
当时发了几批赈灾银他也记得。
就是没有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居然真的牵扯出来。得亏他当时下了死令,所有参与的人,不得用那笔银子。
只要钱不出现,这件事就不会被人发现。
没想到。
那小丫头也确实讨厌,查来查去,还叫她找到了官银。
幸好,账册都烧掉了。
苏执松了口气,打了哈欠正迷糊着要睡着,忽然感觉到脖子寒意如刀,冷得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不等他喊出声,一人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你可以说话,但声音要小一些。”拿着刀的人对他道,“割断脖子我有经验,不管来多少人,都来不及救你。”
苏执点头,捂着他嘴巴的手松开来。
那人问他:“平顺五年,你去卫辉了吗?”
苏执心头突突跳了起来:“没、没有。”
“不老实。平顺五年我知道你去卫辉了,最后一趟的赈灾银,您亲自送的。”那人道,“我亲眼看到你去,你穿着青色的长袍,打着伞站在马车上,好威风啊。”
那人冷冷地笑:“百姓们等你来,欢天喜地以为你送米送面,没想到你只是露个脸就走了。”那人道,“你受着他们尊敬的时候,心虚吗?”
苏执越听越心慌,他问这人:“听你声音不大,你确认当时看到的是我?”
“我当时九岁零两个月,你的脸在我的脑子,比那年我淹死的狗都要记忆深刻。”
那人是骂他,可苏执不敢说话,他平躺着,脖子不敢动。
“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