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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萧煜之事,这次任务已经拖延太久,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魔宫,却仍是躲不过萧莫愁的一番怒火。
一进大殿,语琪便扶着萧煜一起跪下。
殿内寂静而空旷,两列火盆无声地熊熊燃烧着,将大殿中央映照得格外明亮。然而距离中央越远,光线越是昏暗,一眼望去,仿佛除了这条被映亮的通向尽头宝座的道路外,四面八方都是望不见边际的黑暗,令人从心底里生出畏惧与压抑来。
两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许久,萧莫愁才结束高高在上的俯视,冰冷而阴鸷地一笑,“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
之后的事萧煜太过熟悉,冷笑与讥讽过后,便是惩处,从小至大,他从母亲处得到的无非就是这些。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曾一度走火入魔之事,从头到尾只是漠然地听完母亲居高临下的训斥。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差别呢,除了多费唇舌以外,不过是给自己多添几个类似于“无用”、“废物”的评价罢了。
待萧莫愁的火气在他身上撒得差不多了,终是转向了另一旁,对着单膝跪地的养女轻声道,“你呢,又去折腾了些什么。”
这代表着关于他的处置已经告一段落,下面的死卫上前一步,扶他坐回了轮椅,然后推着他往殿外去。萧煜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碰他的轮椅,可在萧莫愁的眼皮底下,他不能反对。
轮椅无声地碾过她身边的时候,他低下头看她。
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侧过头。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有安抚的意味,像是在说,毋需担忧。
高台之上,萧莫愁坐在宝座上唤她。
她于是起身向大殿深处走去,而他被人推着往殿外去,他们背对着背,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
萧煜没有回绝情阁,也没有去修罗殿,他在萧莫愁的殿外等她。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那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尽管林语琪一直是她的宠儿,但这并不代表她跟在他身后暗自离宫,月余才归的事情能够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过。
像是要证实他的不详猜测一般,直到月上枝头,林语琪也没有出来。
大殿深处没有传来哭叫声,什么都没有,静得可怕,他根本无从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殿门两旁的死卫面无表情地持刀站立,像是两座铁水浇成的雕塑。
她一直没有出来,他也一直不敢离开,就这样,他在夜风中等了她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门口的两个死卫同过来接班的同伴完成了交接,一抹白色长衫才身影款款地走出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讶然地挑了一下眉梢,然后几步走过来,低下头看他,“你一直没回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罚你了?”
“没有。”语琪摇摇头,在他轮椅前蹲下来,含笑问他,“你这是在担心我?”
萧煜冷哼一声,别开脸,“那走罢,外面冷死了。”
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依旧不暖和,她点点头,过来推他的轮椅,他没有拒绝,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将冻得发僵的双手拢在袖中,微微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他听到林语琪在同送她出来的侍女告辞,只奇怪的是,那侍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唤她林小姐。
她说的是,左护法慢走。
他讶异地回过头,正对上她低头看来的视线。
语琪一怔,继而冲他笑了笑,“怎么了?”
“她刚才叫你什么?”他瞥了一眼那已经转身离去的侍女,“左护法?”
语琪轻轻啊一声,“我忘记跟你说了,宫主昨晚刚刚任命我为新任左护法。”顿了顿,她想起他在外面等了整整一晚,忙腾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脖颈,“你冷不冷,寒毒没犯罢?”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唇角,那笑里带了点儿自嘲,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最终,他垂下眼睫转开脸去,甩掉了她的手,淡淡道,“没事。”
可她刚刚触到的肌肤明明冰凉僵冷。
一路上他都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她每次搭上他肩膀想要给他输些内力御寒,都被他冷冷甩开。
如今的萧煜不但恢复了武功,寒玉诀还因祸得福地更上一重,她不再是他的对手,也不敢来硬的,只好沉默地送他回了绝情阁。
绝情阁她来过很多次,已经熟门熟路,入了厅堂后转了个角,便进了萧煜当做寝处的后室。
他没要她扶,自己挪上了床。
躺下后,他连被子都没展开就阖了眼,情绪明显不对。
语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她俯下身,将整齐叠放在床里面的薄被取过来给他盖上,刚要直起身,便看见有一缕长发粘在他的额角,便伸手想帮他顺到耳后。可手还没触到他一根发丝,萧煜便突然翻了个身,卷着被子一起转向了里侧,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怔了一怔,继而无奈地笑了。
这是连碰都不让她碰了。
虽然吃了闭门羹,可她没有转身离开。
就像之前许多个晚上一样,她褪了靴子爬上床,在他身侧缓缓躺下。
她趴在枕头上看着他的后脑勺,轻轻问,“你在生我的气?”
萧煜不理她。
她又凑得近了一点儿,探手进被子里去抱他手臂,停了停,见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意外之下竟颇有些受宠若惊。
语琪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从回到魔宫,她好像就又下意识地回到了以前,把他当做了那个稍有不顺便拿她撒气的活阎王,倒是忘了两个人这些天的朝夕相处。
想到此处,她不再犹豫,扳着萧煜的肩膀把他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他一开始挣了一下,后来也就随了她,就这样被她扳了过来,同她面对着面躺着。
萧煜仍然闭着眼睛不看她,她也没去逼他,只将手探到被子里去,寻到了他冻得僵冷的手,然后轻轻拉过来,运起重火诀,将内力给他一股脑儿地灌进去。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给他输着内力。
等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暖和过来后,语琪才轻轻开了口,“对不起。”
萧煜缓缓睁开眼睛,皱了皱眉,“你对不起我什么?”
语琪笑笑,“我也不知道,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顿了顿,她凑过去,捏住他耳朵,“告诉我,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萧煜凉凉地看她一眼,重新又闭上眼去,不去理她。
语琪本来想拧他耳朵的,可他耳朵不知怎的还没暖过来,摸上去冰凉凉的,她只好用重火诀逼热了手,给他捂耳朵。
萧煜轻轻叹一口气,他仍然觉得她在里面得赏,自己却在外面等了一晚上像个傻子一样可笑,但被她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下,倒也生不出什么气了。
语琪还在给他捂耳朵呢,一会儿没注意,肩头忽得一沉,转过头来,就看见他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她微微勾了唇角,覆在他耳朵上的手往后滑,手指没入他的黑发中,轻轻地抚了抚。
萧煜也伸手搂住她的背,可语气仍然有点儿凉,“既然没罚你,你在里面待一晚上做什么。”
语琪想了想,怕又得罪这位,只好委婉地从长讲起,“你大概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还小,一到雷雨天,就会抱着枕头去找宫主。”
萧煜凉凉地睁眼看向她,“你倒是会钻营。”
“……”语琪也确实没脸辩解说是真害怕,只好轻咳一声继续道,“每次跑过去时都免不了淋一身雨,那时宫主看我实在凄惨,便叫侍女带我沐浴,然后留我同她一起睡。”她说完,小心地去瞅他脸色,果然见萧煜的脸拉了下来,冷了几分。
她不敢再说了,萧煜却冷哼一声,“然后呢?”
语琪张了张嘴,最终只敢说,“没了。”
“没了?”他嘲讽似得扯了扯唇角,声音放得极轻,“所以,你昨晚又同母亲一起睡了?”
他的语气太可怕,语琪没敢吭声,只轻轻收回了手,抱住他胳膊。
萧煜继续说下去,声音却越发得冷,“我在外面等你,你却在里面与她同榻而眠?”
“也不全是。”语琪怕再不说话,自己就要被一把推下床去,她没什么底气地试图解释,“我原来准备退下的,可宫主头痛病犯了,我就留下来给她按摩,后来天色晚了,她便索性留我一起睡了。”
这下子萧煜的脸直接冷到了极点,“她头痛病犯了,自有侍女,又与你何干。”
“她不信旁人。”
“看来你倒不算是旁人了。”萧煜收回了原本环在她腰上的手,冷笑着瞥她一眼,“好个母女情深,看来我倒是外人了。”
语琪都不知道他此刻在吃谁的醋,是他母亲的,还是她的?她定定看他片刻,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拉过来,认命地将自己的头发往他食指上缠。
萧煜不是第一次见她来这套,自然明白她打得什么主意,当下一把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离,冷着脸转过身去。
被子被他一起卷走,语琪身上一空,手也就松开了。
那一缕长发轻轻落在枕上,再无人问津。
语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他的撒气方式最近已经改了,她再用以往的手法自然只能落个失败。想到此处,她挪过去,将自己的手腕绕过他肩膀,凑到他唇边,“实在气不过的话,便咬我一口好了。”
萧煜气得想笑,他是这么容易糊弄的人?下意识便想要推开她的手,可转念一想,凭什么叫她好过,当下头一偏,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他如今武功已然恢复,又下了狠劲,牙齿一下子便轻易没入了皮肤,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萧煜也没料到竟这么轻易便咬出了血来,登时一怔,口劲下意识地便松了下来。
可等了半天,她也没收回手去,可那被他咬出的伤口处,血却一直在流,他又等了一会儿,终是没好气地扭头瞧她,“你感觉不到疼么?”
语琪凑过去看他,眉角眼梢都是笑意,“消气了?”
萧煜愣了一愣,微微叹了口气,捏住她凑过来的脸往外一推,“去拿金创药,在柜子的——”
她接上去,“第三层第二隔。”
“……”
语琪将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拿回来给他,萧煜凉凉看她一眼,“给我干什么?”
“我只有一只手,不方便。”她摸准了他此刻不会拒绝自己,厚着脸皮就往他腿上躺。
萧煜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坐起了身接过那瓶药,然后低头冲她阴阳怪气道,“左护法,您的手拿过来。”
她立刻把手递过去,微微一笑配合道,“少宫主唤我名便可,不必这样客套。”
萧煜冷哼一声,低头给她上药。
语琪动了动身子,侧脸贴上他的腿,眼睛看着他。
萧煜任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重重捏了一下她的伤处,叫语琪痛得轻轻抽了口冷气。
见她如此,他才满意地一笑,凉凉地警告道,“你若是那么喜欢同她睡,下次便不要再爬上我的床。”
“……”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一把捏住她脸颊的软肉,冷哼一声,“不乐意?”
“不是。”她无奈一笑,“只是你那么说,叫人一听之下,还以为我是靠着以色侍主往上爬的人。”顿了顿,她添上一句,“而且还是先后勾搭了两位宫主的那种。”
萧煜冷笑着斜她一眼,“你有脸做,却不让我说?”
语琪忙不迭地举手投降,“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我没有异议。”
萧煜没理她,他一夜没睡,此刻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困意就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好不容易强撑着给她上完了药,他把瓷瓶往她怀里一扔,转身就睡了。
……
那次之后,语琪每次去萧莫愁那汇报完事回来,都要担惊受怕许久,不过萧煜倒也没再发什么脾气,只不过是每次凉凉地扫她几眼罢了。
直到语琪的重火诀也又上一重,萧莫愁也开始派她出任务。
语琪去向萧煜辞行,结果他听闻之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分外轻描淡写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
他斜睨她一眼,将理由编造得十分像一回事,“你能保证你走得这半月不下雨?”
她自然摇头。
“那便是了。”萧煜说完,眉梢微微一挑,看向她,“怎么,你好像并不乐意?”
语琪怎么可能不乐意,她趴在轮椅扶手上瞧他,眼底浮起几分笑意,“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把你骗上一同去的。”顿一顿,她眯起眼睛感慨,“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
那次他们花了仅仅七日,远没用到萧莫愁定下的半月之期,便完成了任务一同归宫。之后没过多久,萧煜又被萧莫愁派了一项任务,语琪自然是作为寒毒解药与他同去。再到后来,次数多了,魔宫上下都对他们总是同出任务这事习以为常。
两人的武功修为在年轻一辈弟子本就难逢敌手,习得还是同出一源的寒玉诀与重火诀,又有朝夕相处培养起来的默契,配合起来堪称天衣无缝,直如一个人似得,自然是无往而不胜。
萧莫愁给的任务一向刁钻,旁人五件完成一二已是幸运,他们二人却常常是连着接下十件任务,都无一败绩。时日一长,萧莫愁渐渐每有任务便习惯性地点他们两人出宫,再到后来,两人一年下来几乎没几天是待在宫中的,且每次出宫都同时负着三四件任务,只待全部完成了才回宫去复命。
这些年,他们去过天涯,到过海角,几乎将这四海八荒都走了个遍,曾无数次以身犯险,在鬼门关前徘徊挣扎过,也曾无数次地为了看峰顶云海、长河落日而抵肩并坐。
萧煜曾经一直以为,这样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会是麻木而不堪的,可这么久过去,他竟从不曾觉得煎熬乏味。
大抵是因为她。
就像是他走火入魔的那段日子,明明再绝望难堪不过,可若回想起来,竟找不出什么真正可称作阴霾的回忆。
她这个人很是奇特,虽于正事上沉稳可靠,但在小事上却是极尽荒唐,譬如她曾拉着他在一树野梅花下埋上一壶酒,说下次倘若还能路过便刨出来尝尝;也曾将一只偶尔抓到的八哥自他的烤架上抢下,然后自己剪去它的舌头,没事便教它说话;还经常在他受伤之时自己编几段淫词小曲,颠来倒去地在他耳边不断哼唱……
虽然说出来都是丢脸糗事,但不可否认,倘若没有她,这样日日风餐露宿、不知明日生死的日子必然会乏味苦闷得将人逼疯。也不知是不是被她传染了,后来每遇到一树梅花,他总会抑制不住地想,下面会否藏着当年埋下的那壶酒,至于那只八哥,她教会了它说‘废物萧煜’,他则教会了它说‘蠢货林语琪’,还有她编的那些淫词艳曲,虽说内容不堪,但是曲调却是该死的朗朗上口,叫他经常在赶路时不知不觉地哼唱出口……
就这样,一晃便是数年过去,他们曾为一块返魂香共探过数十座古墓,也曾为集齐一味天下奇毒的解药而闯过几大门派的藏宝阁,去过天山之巅,也下过死亡蛇谷,见识过正在活动的火山,也横穿过几乎无人能还的大漠黄沙。
萧煜有时在篝火旁独自守夜时也会偶尔去想,想她这些年的相伴是真情还是假意,可想到最后,又觉得计较这些实在没多大意思,鬼门关前无数次的考验,生死关头时的一次次的相依为命,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半身。
她曾经十分浅眠,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但到了如今,只要是他守夜,便会睡得格外酣甜;他也是同样,再九死一生的处境,只要有她守着身后,心神便会奇异地安宁下来,波涛不惊地从容应战。
于他而言,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是计谋多端的智囊,是体贴风趣的旅伴,是生死扶持的搭档……也是灵魂相依的爱人。
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已无人可以代替。
【萧煜,完。这是你们要的he】
【下章师生恋,女生男师,冷艳高贵的语琪倒追表面绅士禁欲,实则精明圆滑的男配→又一个奇怪的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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