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弄错?”莫真一拳狠狠地砸到桌上,“砰”得一声,桌上的茶杯“哐当”抛起又砸下,砸得人心惊胆颤,下面的人也颤抖不已。
跪着的青衫男子道:“爵爷,这事实在是个意外,也怪不得他们,今日是那女人在报社的最后一日,谁会知道车上竟然不是她?而且车上那女子跟她年纪相仿,轮廓也有点像,在车上远远看去很难不弄错。”
“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次机会!”莫真狠狠道。
他当然知道今日这个意外真的是个意外,可仍是忍不住心火横生–错过了这个机会,廖三必然死守住那个女人,他们不敢暴露自己,断断是不敢再轻易行动的。
多格被日本人杀了,而那个杀多格的日本人又被多格的手下给杀了,事情闹得一团糟,但真相到底如何却再也搞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就是,现在保皇党内部起了纷争,不少人对日本人已经开始心怀仇恨。
可他们不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根本抗不过新政府的兵力,更遑论恢复帝制?现在那些半只脚已经踏入土中整个人都快腐烂掉的遗老遗少们已经开始唧唧歪歪,忙是帮不上,事情就特别多!
现在需要一个旗帜,将众人重新拧成一股绳,也需要大量钱财来维持保皇党所有活动的开销–无疑陈家是最大的一块肥肉,陈澈之就是最好的一面旗帜!陈家手上到底有没有庆安王的财富其实并不重要,陈家本身就是豪富,还有陈泯之背后的姚家,那可是檀香山的巨富之家!
还有庆安王,只要陈澈之在他们手上,还愁庆安王不支持他们?
可陈家不肯就范,有廖三在这中间拦着,他们也不能威逼了陈家将陈澈之召回国来–只要有廖三在,他们就逼不了陈家和陈澈之!他们也不敢和廖家为敌!
而廖三和陈家之间的联系,其实也就是那个叫云暖的女人而已,只要杀了她,廖三可能还会照应陈家一段时间,但肯定不会再照应他们一世!
所以莫真才对云暖动了杀机–当然这其中枕头风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爵爷,那肖框那里?”青衫男子问道。
“让他在周成那里露出破绽,被廖三和周成查出就是他在‘日本人’面前出卖了姓云的女人,”莫真冷冷道,“这一次暗杀也是日本人对她将《燕北条约》泄露给报社闹出后面一系列事情的报复行动!”
青衫男子应诺。
男子离开,莫真在室中皱眉想了一会儿事,歇了歇心中的躁意,便起身推了一道暗门进了内室。
室中陈设简单,一桌两椅,一长榻一床炕,此时那炕上正斜靠着一着了暗花丝绸学生长裙的女子,纤细的手指慢慢地翻着一卷书册,鲜红的指甲衬得那玉手越发的白嫩,妖艳得和那纯情的学生装束极其不符,但却又更添了几分矛盾的妖娆,令人心痒。
莫真上前,坐到她身边,“咳”了一声,那女子才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斜斜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继续翻了一页书。
莫真伸手抽走她手上的画本子,道:“阿琪,天意不绝她,你且再忍忍,暂时歇了那心思吧。”
那女子终于再次抬头,赫然便是曾经时髦新潮的娇小姐云琪。此时她面目仍是清纯,可偏偏涂了艳红的唇色,眼睛画得勾起,那眼神流转之间,带着一丝又天真又嘲讽的妩媚。
她道:“干爹,认错人了就认错人了,此次不成就下此,非要说什么天意不绝她,故意气我做什么?”
她话音袅袅,眼神扫过娇媚至极,这一眼只看得莫真心头一股邪火升起–事情失败,他本就心头窝火,又有一种难言的恐慌和憋屈在,此时被这云琪这么一看一勾,再也忍不住,也不答她的话,直接拖了她就扑了上去。
这些人没杀成云暖,云琪心中本就又气又恨,偏偏莫真还要说什么“天意不绝她”,她本是有些赌气,谁知道莫真不来哄着她也就罢了,竟是这么野蛮地扑了过来–她心中恼怒,伸手就挠了过去,却不想她这一爪子更是激得男人火起。
事后,莫真搂了汗湿淋漓的云琪,道:“我的宝贝心肝儿,你不必生气,你厌恶她,我心里清楚,只是现在一次暗杀不成,暂时肯定不宜再打草惊蛇,机会总还是会有的,你且慢慢等着就好了。”
云琪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却是理也不想理会他–这么一个疯子,初初不过是见了她两面就强上了她的疯子,她能有什么话可说?-她厌恶死这些人,可却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和他发生关系。
云琪回到家中,袁兰绣正焦急的在她房中来回转着圈,看到她回来,忙上前拉了她,坐到床上,隐隐约约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伸手拉过她的袖子,果然看到她雪白的胳膊上青青紫紫尽是淤青紫红。
袁兰绣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淤青,颤抖道:“阿琪,你,你何必这样作践你自己?”
云琪本是麻木地任她所为,听她说这样的话,却是猛地拽回了胳膊,冷笑道:“作践我自己?娘亲,当初是谁把我送到那个老东西的床上的?难道你以为你们送了我一次,后面就能由得我做主了不成?”
袁兰绣瘫坐在床上,嘴唇颤抖,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真一次来家中看上了女儿,她的那个继子巴结莫真,竟就将女儿下了药送给了莫真,她虽然也闹过–可是长子和继女,她那丈夫不过就是意思性地斥了长子几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她还能怎样?只要她还想留在尹家,这事就只能忍下–离了尹家,她们母女的名声已经这样,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且这火坑,别人不放,又哪里是她们想离开就离开的。
娘家,呵呵,娘家不提也罢。
云琪看着自己母亲这样,心里又是一股能以忍受的气恨。
她忍不住又问道:“娘亲,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之前他们还骗她说她是那老不死的女儿,可是有哪个亲生父亲会给自己女儿下药把她送上另一个男人的床?-也只有她母亲会自欺欺人以为那事是尹木格所为,这事她早就试探过莫真,只是不忍戳破她母亲的幻想罢了。
她以前恨毒了云佰城,可现如今,她却那么怀念被自己父亲宠爱的日子–也因此她也越发恨毒了云暖。
她今天地狱般的日子,皆是她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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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暖去到医院,云萱已经醒了过来,云老太太,柳氏还有云佰城新娶的那位太太孙氏也在,正在陪着云萱说话,安抚着她。
她们见到阿暖进来,俱都停止了说话。
几人俱是看向阿暖,云老太太道:“阿暖,你过来了。”
阿暖对着云老太太和柳氏分别唤了声“祖母”“婶娘”,目光就调向了她们身边的女子-这还是阿暖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的这位新太太,她长相清秀,身材微丰–也可能是有孕的缘故,此时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看上去是个文静贤良的女子。
孙氏见阿暖看向自己,就忙对着阿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二姑娘”。
阿暖无意为难她,对她笑着略点了点头,请了她坐下,便坐到了云萱的床前,问道:“阿萱,你觉得怎样?此次是我连累了你。”
云萱摇头,她咧嘴笑了笑,道:“堂姐,我没事,医生说我没事的。我其实还挺高兴,幸亏这次是我坐了这车,不然若是堂姐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阿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看得出来她是真心高兴–虽然面色有一些受了惊吓的苍白,但却一扫之前的抑郁暗沉,仿佛这一事故反是将她从桎梏中解救了出来似的。
她又伸手微微触了触她的胳膊,柔声问道:“枪伤呢?医生有没有跟你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平日里要注意些什么?”
云萱笑道:“医生说平日里并看不出来什么,和寻常人都会一样,只是有伤了骨头,不能太过用力了,简单的看书习字是没有关系的,只是不可以再做刺绣这种精细活了,就是抄习佛经怕也是不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向云老太太,道:“祖母,我听说刘家的媳妇都要操持家务,侍奉婆母,我这样子的,怕是不能符合刘家的要求了。”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怕,她怕死了,她差一点就死掉了,一想到自己死死拽着前座,车子疯狂打转,然后子弹射进自己胳膊的剧痛,还有旁边保镖的血疯狂的流出来,她都觉得自己心都快爆-炸了。
这也让她再见到云老太太之时,忍不住就升出了一股怨意–她本来好好的,虽然比不上堂姐,但也是和和美美完完整整的生活,也可以上学读书,将来可以嫁一个可以期待的人–可是不知道这个老婆子发什么疯,非要把她原来简单的生活全部揉碎,变成一个任她摆布的人。
这股怨气让她此时再不能像平时那样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对着云老太太说话。
云老太太面上一阵尴尬。
她看了阿暖一眼,就转头对云萱道:“这亲事你既然不喜欢也就算了,祖母再替你选过就好了,何必就要招呼不打一声的跑出来,结果差点连小命都给陪了……唉。”
云萱抿唇,道:“我暂时还不想定亲,哪一家也不想定,我想去读大学。”
云老太太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女突然说出这话,看着她呆住,一时出不了声。
柳氏就忙道:“阿萱,你还在病中,这些事以后再说,再说了,就算要读大学,哪里是你想读就读的,你也得能考得进去才行啊–你连中学都未曾读过。”
柳氏说完这话就巴巴地看向了阿暖,阿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云萱,道:“阿萱,你且先养着伤,这事不急,你想读书,回头让你母亲好好帮你选个学校就是了。”
云萱听言笑着应下,她摸着自己的胳膊,反正现在她是什么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