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过早饭,顾笙便照常去了九芝堂。
她昨天已经耽误了一天工作,今天可不能再耽误了。
至于旁的事,她都控制不了,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另一边,裴恪果真在赵晟去了省学后不久,便派人递了话,约赵晟一见。
赵晟昨晚就猜到,顾笙的‘万一’应该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是裴恪昨天与她说了什么,没准儿还直接说了今天要来找他。
现在见裴恪果然来了,不由嘴角一扯,来得正好,他还怕他不来呢!
遂与夫子告了假,便径自出了省学,在旁边一间茶楼的雅阁里,见到了裴恪。
裴恪一身鸦青长袍,头发只以一枚朴实无华的竹簪别着,浑身也只右手大拇指戴了一枚白玉扳指,便再无他物,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赵晟进去时,他正烹茶。
明明就是茶楼里再平常不过的茶具,楞是被他修长好看的双手和优美雅致的动作,衬得有了非凡的生命力一般。
赵晟却再无自卑,虽然这些他都不会,但每个人本来就不一样,裴公子会的他不会,他会的裴公子也未必会,他就是他,实在不必非要跟裴公子比。
赵晟很坦然的就坐到了裴恪对面,“裴公子相约,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直言,我时间有限。”
裴恪见他相貌俊朗,气度沉稳,前日他心思都在顾笙身上,对这个情敌其实并没真正关注过,或者说没真正放在眼里过。
现在他才真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赵晟身上,把赵晟真正看进了眼里。
然后就不得不承认,难怪宝如会被迷了心窍,眼前的人相貌气度已经够出众,还有一身的才华,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一举考中小三元了。
他是有那个让女人倾倒的资本。
但那又怎么样?
他就是再内外都出众,也改变不了他的寒门出身和贫寒家境,缩短不了他与宝如之间那犹如天堑的天生差距!
裴恪推了一杯自己才斟好的茶到赵晟面前,“赵相公,请喝茶。”
赵晟道谢后喝了一口,“好茶。虽然我不会品茶,但能尝出这茶的确与平日喝的不一样,裴公子一定是个茶艺高手吧?”
裴恪轻笑,“高手谈不上,就只是会而已。不但我会,宝如也会,还会很多赵相公别说没见过,可能听都没听过的技艺。毕竟我们自打生下来,就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一应礼仪技艺,都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天生的本能了。”
赵晟也轻笑,“所以呢?裴公子是在向我炫耀,您天生就多么的好命吗?可惜这都不是您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只是因为您投了个好胎而已。我昨日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来裴公子并没听进去。”
裴恪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客观的告诉你,你和宝如之间天生的差距有多大,和我之间的差距又有多大而已。就算我们都成了落毛的凤凰,那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我们的吃穿用度,你根本想象不到,你若真爱她,就不该这样自私的委屈她,让她跟着你吃苦受穷才是!”
赵晟吐了一口气,才道:“的确。笙笙现在的吃穿用度肯定赶不上从前,但她也没有饿着冻着,反而说自己每一天都很满足很充实;我也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但只要我有的,我全部都可以给她。且这只是暂时的,将来我们的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见裴恪要说话,不待他开口,又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裴公子凭什么这么武断的替笙笙以为,她跟着我是在吃苦受穷,是委屈了?说不定,她甘之如饴呢?”
裴恪冷笑,“她是甘之如饴,因为她失去了记忆,也被你迷了心窍,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你不能因为她甘之如饴,就心安理得的委屈她,心安理得的让她跟着你吃苦受穷!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赵晟也冷了脸,“我说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只要笙笙她自己心甘情愿,我想任何人都无权置喙。何况笙笙就算真委屈了,也只是暂时的,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朝着将来要给她更好的生活这个目标在前进。”
“反倒是裴公子,拿着靠自己命好投胎得来的一切,拿着靠祖荫得来的一切,如此公然的向我炫耀,不觉得羞愧吗?等您凭自己的本事,能养活自己,能给笙笙您所谓的好日子了,再来向我炫耀也不迟!”
裴恪讽笑,“你一直在努力?努力到连养家糊口都要靠宝如,靠她辛辛苦苦的挣银子养你,还要养你的家人们吗?赵相公软饭吃久了,宝如也善良久了,你便真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都是你的功劳了?”
赵晟气得剧烈喘息起来。
他的确吃笙笙的软饭了,但他也的确一直在努力,从没懈怠过,裴公子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这辈子怕是都没体会过这种相互扶持,相濡以沫,让彼此和他们共同的家都变得更好的感情吧!
赵晟想到这里,反倒笑了,“是啊,我就是吃笙笙的软饭了,可她就是愿意给我吃,怎么着呢?裴公子再羡慕,也是没用的。”
“你!”
这回轮到裴恪胸膛剧烈起伏了,“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还有脸说我自己飞不高了,便要拉着宝如,让她也飞不成。我看你才是吧,自己身处最底层,好不容易交了大运得了只白天鹅。便要拉着白天鹅,跟你一起从此都生活在最底层,跟你一起吃苦受穷,这辈子都别再想飞回她原来的世界!”
赵晟嗤笑,“飞回她原来黄连镀金,苦不堪言的世界,跟着还要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的世界吗?好不容易她因着机缘巧合,重获了新生,你却仍想拉她回那个你自己都恨不得逃离的世界里去,到底谁更自私?”
“何况原来的世界也好,现在的生活也好,到底选哪一种,说到底只取决于她自己,只有她自己能做选择和决定。她都明明白白说了,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不会再回去,裴公子都没听见不成?还是你只听你想听的,不想听的都直接当耳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