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秀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半天都不说话，就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傻了一般。
柳芸香好不容易才生出的勇气一下子都消散了。
她红着眼睛又低下了头去，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与羞愧。
一个女人，不能从一而终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她当初还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别人孩子的情况下，非要嫁给赵铁生的。
阿秀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不替自己的亲爹觉得委屈，觉得不值？
她怕是还会后悔之前毫不犹豫就站了她和阿晟这一边，反而背叛了自己的亲爹。
说不定，还会立刻离开吧？
顾笙与赵晟见赵秀一直不说话，对视一眼，则是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这样直剌剌的告诉阿秀，该循序渐进，慢慢儿告诉她，一点一点缓着来的……
顾笙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打破满屋子令人快要窒息的沉默。
毕竟是她先提议不要再瞒着赵秀的。
赵晟已先沉声道：“阿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想，你耳朵听错了，这些都不是真的，是娘和我们编出来吓唬你，哄你玩儿的？不是，你没听错，这些也不是假的，娘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有什么话，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只管说出来吧，娘和我都听着的。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怪娘，敢对娘出言不逊，说什么过分的话，我可不会客气！哪怕在你心里，我可能已经不是你哥哥了，但我是你哥哥这个事实，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长兄如父，那我觉得你错了，就管教得你！”
顾笙听他语气不善，忙低道：“相公你干嘛这么严厉，阿秀不还什么都没说呢？阿秀，你是不是……娘当年真的很不容易，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娘是实在被逼得没了法，才会和离的。”
“她还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哪怕那家业本来就有大半是她整下来的，她依然什么都没要。所以在我看来，她是对得起你爹，对得起那个家的，你也不该怪她。哪怕她真的该怪，这世上也所有人都可以怪她，惟独你和你四哥不能，何况她还没有任何地方该怪的。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再开口。”
赵秀早已红了眼睛，脸也涨得通红。
等顾笙终于说完了，立刻激动道：“四哥四嫂，我哪里怪娘了，我又怎么可能怪娘？我就是觉得太惊讶太想不到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已。你们怎么就会觉得我会怪娘？我心痛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她，那我还是个人吗？”
说完还一把抱住了柳芸香，哭出了声来，“娘，我真的没有怪您，我是没想到原来发生过那么多事，没想到会那么复杂，您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他们居然那样对你，那还是亲人们，简直就是蚂蟥，就是豺狼，畜生都不如，他们一定会遭报应的，呜呜呜……”
柳芸香见女儿竟然因为心痛自己，心痛得哭了出来。
她自己的女儿，当然一下就能感觉到她是真心痛，还是装心痛。
眼泪也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了，“没事儿，都过去了，过去了……我能有你四哥和你这么好的孩子，一切都值了。只要你们不怪我，不觉得我丢人，我就什么都不怕……”
赵秀哭道：“我和四哥怎么可能怪您，您又有什么可丢人的？您怎么会这样想！”
柳芸香含泪苦笑，“怕你觉得我没有从一而终，对不起你爹，怕你知道后，会觉得这些年太委屈你爹了。就这样我当初竟然还敢和离，还敢想分家产，我和你四哥本来就不该分，都是我活该，我……”
赵秀哽声打断了她：“谁说您对不起爹了，谁又规定您要从一而终了？当初您是把一切都与他说明了，他什么都知道后，仍决定带您一起走，您才会跟他走的，您对他没有任何的欺瞒糊弄。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无论以后怎么样，他都怪不得任何人。不然就凭他的条件，怎么可能再娶都娶到您这样的？我就是他女儿，也得这么说。”
“至于从一而终，爹在您之前，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自己不也没从一而终吗？那凭什么要求您从一而终呢，这世上鳏夫能够再娶，寡妇当然也能再嫁。真要说对不起，也是爹对不起您更多。”
“他明明就答应了会一辈子对您好，尽可能不让您受委屈的。结果怎么样，您为那个家操碎了心，一次次的委曲求全，却落得净身出户的下场。爹心里其实还是介意的，才会总是让您委曲求全，才会觉得那都是您应该的，结果天长日久，便也耳濡目染得其他人都跟着有样学样，终于弄散了那个家！”
柳芸香没想到赵秀不但真没怪她，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的眼泪又来了。
不过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欣慰，“阿秀，你能这么说，娘就真的安心了。对你四哥，我是怕他怪我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要是不离开，他便生来就有一切，也就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什么都得靠自己了。”
“对你，我是怕你怪我对不起你爹，还害得你背叛了他，离开了他，更怕你要因此离开我，以后再不肯理我。”
“我早年每次觉得熬不下去了时，都会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在一开始，被他们逼得没法时，就直接一根绳子勒死了自己，一了百了。为什么非要顾及他们的死活，为什么，非鼓不起勇气结果自己，不就是死吗，也就痛一下下的事，有什么好怕的？那样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不会有那么多的苦了。”
“可看见你们兄妹俩，想到都是我把你们带到了这人世间来的，我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我那不是太对不起你们，太不负责任了？我又每次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幸好，我坚持对了，你们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儿女，都不但不怪我，还这么的心痛我，理解我……娘这辈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