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妤文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她撅着嘴气呼呼地说,“干嘛,就那么想快点把我踢开么!”
天耀没有回答,但默认已经证明了一切。
见此情形,佟妤文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一甩手,刚好打在了坐在一旁的杜鹃身上。
“哎呦,小姐,你们俩生气,可别波及别人啊!”
佟妤文白了她一眼,“臭丫头,再多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鹃闻言,委屈地揉着大腿,却不敢再多说半句。
天耀暗自叹了口气,他可不想这一路上身边一直坐着个生气包,于是开口转移着话题。
“明明是个格格,为啥让丫鬟叫你小姐啊。”
他冲着佟妤文说,但后者却把头别向了一边,理都不理。
杜鹃本想回答,可是看到主子那双瞪大了的眸子,便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莫不是怕暴露身份吧?”天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笑,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其实想要猜到这个结果并不难,从佟妤文哪怕被抓也没说出自己的身份,被救时仍然竭力隐瞒就看得出来。
只不过天耀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被拆穿了小心思的佟格格先是一怔,转而却又一脸释然,仿佛天耀得知这件事并不稀奇,在她心目中,眼前这个男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出乎意料,之前听陈武说他的事迹的时候,她已经非常惊讶,加上刚才看到连老毛子都对他毕恭毕敬,就知道他不是个凡人。
老毛子是谁,那是八国联军的一份子,大清朝都没能拿他们怎么样,虽然这些事她没赶上,但平日里可没少听她阿玛叨咕,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后来大清亡了,民国来了,但是依旧天天被这些外国列强欺负,在1931年前,老毛子也没少在东北这块土地上作威作福。
再后来,老毛子倒是撤了,又来了鬼子,整个民族都受到太多太多的伤痛,其中最苦的就是百姓。
见佟妤文没有回话,天耀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劲儿,因为即便有这样的身份,也不该是她隐藏身份的理由才是。
突然,天耀想到了一些事。
之前一次跟王德泰闲聊,提到了除汉奸的话题。
有一个人让他记忆犹新。
由于日本人扶持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为伪满洲国新君,所以哈尔滨西边一个城市,一个自称清朝王爷的人竟自荐成为了当地民意会会长。
其实无论是谁心里都明白,这种名义上追随的行为,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当时大伙只不过你一言我一语,吐槽了一番,这件事便过去了。
而此刻,天耀又再次想了起来。
他试探着问道,“你这次是因为从家里偷跑出来才被老三棒抓到的吧。”
佟妤文听闻,立刻惊讶地看向天耀,她舔了舔嘴唇,脸上掠过一抹慌张的神色。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天耀知道自己猜对了,跟着又继续补充道,“你是因为不满意他的行为才这样做的?”
“……你都知道了!”佟妤文本想能瞒多久就多久,毕竟汉奸格格的名头可不好听,哪怕知道只要到了家,这一切也终将大白于天下。
然而此时被天耀一语中的,她还是不禁低下了羞耻的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
“你一定会很瞧不起我吧,是不是已经后悔救了我,还不如让我在土匪或老毛子那自生自灭。”
她自嘲地笑着说道。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发动机的轰鸣声也仿佛从未有过的聒噪。
杜鹃咬着嘴唇,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我从没这么想过。”天耀轻声说着,“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句话仿佛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沁人心脾。
佟妤文再次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这个她读不懂的男人。
“为什么,我可是汉奸的女儿。”
微微笑了笑,天耀开口道,“你是你,他是他。”
仿佛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佟妤文听完,抽动了两下鼻子,泪水便再也不受控制,簌簌地流了下来。
杜鹃见状,连忙在身上翻找着什么,可是由于糟了难,东西也丢的七七八八了。
就在佟妤文小声抽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碰了碰,抬眼一看,一块手帕出现在眼前。
“擦擦吧,虽然不至于哭花了妆,但红肿的眼睛也不好看。”
很难想象,一个在战火中穿梭的铁血硬汉,居然还会随身携带这个。
佟妤文诧异归诧异,却还是接了过来,轻轻攒着眼角的泪痕。
“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呆在家里安全些,而且你可以劝劝你的……对,你们叫阿玛对吧,劝劝他,这个名声不好听,还是尽早摘了这顶帽子吧,如果觉得这里实在待不下去,就进关,或者再向南,凭借着你们家里老底,到哪都不至于饿肚子。”
听着天耀中肯的建议,佟妤文回想起这两天的遭遇,她缓缓点了点头。
她突然想到,自己确实没有心平气和地跟阿玛聊过。
……
牡丹江城西一座三进的宅子里,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而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数家里的当家人,宝王爷。
虽然是晚清的王爷,但此时也没了辫子,头发半长不短地垂到耳根,上面压着一定圆礼帽,四十多岁的年纪,让他黑发中伴随着几根银丝。
一身深灰色的绸缎褂子,显得有些褶皱,看起来这几天并没有认真打理。
脸上愁眉不展,加上唉声叹气,更加证明家里出了事。
他就是佟妤文的阿玛,佟桂福佟王爷,也是现在牡丹江民意会会长。
说是民意会,其实不过是帮助日本人向百姓传达他们的意思,而佟桂福现在就算是个传声筒。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生活是何等的惬意,世袭了父亲的王位,每天的任务就是捉虫逗鸟,赏花喝酒,神仙也不过如此。
本以为能这样舒舒服服一辈子,可是谁能想到,好景不长,大清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