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本王有话先要问你,妤儿可莫要辜负本王信任,老实作答才是。”
纪妤童仿似未觉,慵懒的姿势未动半分,便连声音都与方才一般无二:“王爷要信我,我若答必是真话,绝不会以谎言回之。”
缪靳抬起她的下颌欺身逼近,紧紧盯着她尚带春意的眸子,淡淡开口:“你总要找那高人作何,你的真实身份又为何,你那日是如何骗过了靳三靳五等人。妤儿,你要本王信你,那你便要对得起本王的信任。”
纪妤童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期间眼神无一丝闪躲,如斯坦荡已先一步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她倏地眼波流转,黑亮的眸子越加深邃,也越加让与之对视之人渐渐着迷。纪妤童拉过他另一只手,纤嫩的手指仿似调皮无意般一下一下将他有力的五指梳拢。
“不知王爷又对我的身世了解多少?我因故与父母走散,遍寻不得,日日忍受生离之苦。遂我才想请那能掐会算的高人帮我寻一寻父母亲人。若有了头绪,少不得还要请王爷帮一帮我。”
她脸上方才还舒逸兴味的神色转眼变得落寞而惆怅,继而说道:“至于那次,王爷莫不是在讽刺挖苦于我?那时王爷冷酷得可怕,又言讲我不过一妾室尔。我虽平民出身,可亦有自尊自傲,如何能忍受王爷如此羞辱?便是慌不择路还来不及,又怎知身后发生何事?”
缪靳凝着她,仔细端量她的神色,她终是于他有所隐瞒,但那高人之事心中已隐隐信了她,只却不知为何总有无可掌握之忧。
“可真是如此?那为何你的婢女却信誓旦旦为靳三他们指了一条与你所去相反的路?”
纪妤童手上动作不停,面上却微露不耐与蒙冤之色:“方才我已与王爷说了,我自己跑尚还来不及,如何知道身后发生之事?王爷若不信我那你我还有何意义可谈?我既已向王爷保证,王爷亦对我言讲信任,如今不过一日时间,王爷便朝夕毁诺,这信任之言已成笑话。”
说着便用手用力掐了下他的虎口,随即将之丢开,清亮的双眼沉寂下来眸光变暗,缓缓说道:“原是王爷不信任我...”
说罢便倏地闭眼头一侧便挣脱他的手动作迅敏的自椅子上起身,径自往里间走去。
只还未走过堂厅,身子便被人从后面揽住旋即猛地被转了身,又被抬起了下颌,那双锋利幽深的眸子已紧紧攫住她,轻叹道:“本王何时说过不信任你,怎就如此性急。便就应了你,你与那高人见面一事,本王来安排。现下可是欢喜了?”
纪妤童半垂着眸淡淡扯了下唇,笑容牵强,但终是点了点头。
他既说了会安排,接下来几日纪妤童便没有再主动提过,只偶然会望着虚空发呆,或是二人独处时,欲言又止。
而那日夜市之事也有人来回禀,道是那女子本是良家女,却母亲亡故无钱可葬,便学那卖身葬母,却被心怀不轨之人蒙骗,不仅未付葬母钱,自己亦被卖入烟柳。
幸而那女子还算警惕,于入楼前一刻挣脱逃离,故才有此一闹。
纪妤童已在听到前半句时便皱起眉,听完才问道:“那女子现下如何,那日她手中持刀,可是沾了人命官司?”
凃零听出她话中对那女子的袒护,心中亦感叹了句合该是那女子造化遇上了夫人这位贵人,否则怕早已被磋磨致死。
“回夫人,那日府中人去的及时,恰好将那女子救下。您所忧之事亦是那歹人想要隐藏之事,遂并无官司缠身。现下人正在府中,那女子也想要求见当面谢夫人救命之恩,不知夫人可要召见?”
纪妤童沉吟片刻便决定见她,诚如她那日于他所说,她是真心准备要留下的,那对这位她在当日那般情况下都惦记着女子,便没有忽而失了兴趣不见的道理。
不多时,仍穿着昨日衣服的女子,便被人领了进来。
她虽可称得上衣衫褴褛,身形明显极为紧张,可没有唯唯诺诺弯腰驼背,亦没有左顾右盼,只径直垂着头行到堂中,五体投地道:“民女谢夫人救命之恩,若无夫人及时派人搭救,民女早已不在人世。遂夫人大恩大德,民女愿以命相报!”
纪妤童看着她说完后方有些放松的肩背,顺势叫起,见又她绷着身子姿势难受的低着头,便温声说道:“你不用紧张,现下你已无事自可平安归家便是。”
女子身形一顿,缓缓放松身子,低到下颌可贴前胸的头也终于抬高了些。
她看到眼前洁净精雅的裙摆,想到方才听到的令她安心的轻柔女声,便忍不住顺着这华贵的衣裙向上看去,对上那一张如皎月仙子般的容貌时她虽惊艳却未意外,似这等高门贵女哪一个不是殊色无双。却真正让她呆住的,是她那双未曾含带丝毫怜悯以及高高在上的漆黑双眸,甚至在她对上她时,那双明澈的黑眸泛起淡淡的涟漪对她露出点点笑意。
纪妤童料想到她既是会被那几人骗至烟柳,容貌定然不差。如今一见,果然细肤明眸姿容秀丽,同样令她惊讶的却是这女子眼中与她柔婉相貌不同的英气。也是,她既敢于绝境拿刀自保且知往人群中去,胆色与聪智定然是有的。只不知如此女子怎会沦落到卖身葬母一途。
此时二人都不知道,这是日后的新朝天后与当朝第一位以女子之身入朝女官的第一次见面。
此时,纪妤童端坐在华丽清雅的明亮堂厅内上首主位,而现下连名字都没有资格主动提起的女子,正拘谨局促的立在堂中呆呆望着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改变了她的命运,此后余生甘愿为之效命的恩主。
“回夫人的话,若有选择,民女亦不愿自降为奴任人品头论足横加指点。只我父去的突然,家中恶亲突至,我与母亲无有防备这才身无分文,以至母亲悲伤过度,才...所以,总之,多谢夫人大恩救我出火坑,夫人大恩,民女定铭记终身。若夫人不嫌弃,民女,愿为夫人为奴为婢效犬马之劳!”
有些人的傲是藏在骨子里的,譬如眼前这女子内心便是极傲的。纪妤童欣赏她的不卑不亢,能屈能伸,但她并没有收奴的打算。
“伸与援手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你已道谢我亦已收到,如此便算两清,不需你为奴为婢报恩偿还。或你可是无处可去?”
纪妤童神色微恍,虽她不赞同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可在这个时代,一个孤女行走世间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说不得于她而言,能到一富庶人家做奴,获得一避风港湾才是正好。
女子顿了下,她有自己的骄傲,若非迫不得已,她确实不会卖身,更不会主动与人做奴婢。可现下她身无长物,无法报答,便唯有铭记在心,若日后有得机会,定会报此大恩。
待她走后含衣才好奇问道:“夫人,你说她一个孤女能到哪里去?万一再碰上那些恶霸可该如何是好啊?”
纪妤童摇头未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有些人愿意拿自由换安稳,而有些人却宁愿颠沛也要拥有自由身。只望这位女子,能经此难后一帆风顺有后福吧。
而那女子在从小门出了府后,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已经紧闭的木门,又抬手看了看手中钱袋,再想到方才那位夫人的话,最后深深一拜后方举步离去。
黑贝似是因有了新去处玩耍,每日里精神头分外的充足,一从钟府回来便飞奔入府直奔药房而来,速度快得靳五都差点追不上。
近身伺候的含英含衣二婢也已适应了这大狼犬与夫人格外亲昵的样子,心里对它体型的惧怕也减少很多,有时看着一主一宠相处说话的样子不禁也会会心一笑。
仿佛是从那日夜会回来,王府里的两个主子相处时的气氛便尤为和谐。夫人周身的冷意与不耐再寻不到踪迹,虽依然面色清冷但偶尔会露出让人观之心静的笑容,整个人多了股踏实,宁静,让一直小心伺候的奴仆们也不由顿感轻松。
最重要的是夫人面对王爷时自也是改变态度不再冷言以对,每日里卧房内的烛火都要燃至后半夜乃至黎明才将将熄灭。
王爷每日里来去时虽依然面色冷峻不苟言笑,但浑身散发的舒心餍足却让人无法忽视。对夫人更是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甚而不需夫人提起,那绫罗绸缎,珍宝玉饰,古董字画,乃至孤本医书,及除了寒凉毒物等药材,世间珍惜品难求的药材好物都不断地往夫人的药房与小院里送。
便连夫人提出想要出府一逛的要求,王爷都有所退让,许夫人每日里可在侍卫的陪同下外出半个时辰。
此时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三天
纪妤童带着黑贝从药房出来,对门口的靳五说道:“劳靳五大人备车,我要去一趟钟大人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