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将事情原委与魏狮一说,魏狮当下没有言语,平静过了两天,等那几个人出来,也不知他找人家说了什么,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对沈小石出手。
他们看他的眼神仍然让他很不舒服,但就好像后脖颈有把利剑顶着,让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由陆枫的出手相助开始,沈小石对同处一室的室友们有了根本的改观,不再总是竖起尖刺,开始接收别人对他的善意。
说来也奇怪,起初救沈小石的是陆枫,但渐渐的,他就与魏狮走得更近了起来。
倒也不是陆枫不好,只是沈小石从小失去父亲,成长环境中,继父暴躁易怒,母亲软弱可欺,他实在没有接触过什么像样的男性长辈。
魏狮比他大上整整十岁,平时对他颇为照顾,一来二去,他就产生了移情效应。每当与魏狮相处,被他揉个头发,夸上一句,都有种奇特的满足感,好像从对方身上补回了一些童年的缺失。
“三哥,你在家是不是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你三哥?”
吃过晚饭,看过新闻,犯人们都被放回各自监室。这时候有两个小时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看书的看书,做运动的做运动,发呆的也不在少数。
沈小石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他既不爱看书,也不想做运动,只能去骚扰魏狮。
魏狮穿了件小背心,两条胳膊明晃晃露在外头,随着俯卧撑一上一下,肱二头肌也一鼓一收,力量感十足。
他已经做了快一百个俯卧撑,气息却仍然很稳。
“啊?哦,是,我还有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撑坐起来,结束了今晚的运动,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蒙着层细汗,脸色格外红润。
“真好,我就一个弟弟,和我也不亲。”沈小石看向桌边正埋头写信的陆枫,扬声问道,“枫哥,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陆枫暂时停笔,回头道:“有个哥哥。”他脸上带着些自豪,“学霸,还特别帅。”
看陆枫的长相,他哥哥应该是长得不错的。沈小石并不怀疑他的话,心里越发羡慕。他总是很羡慕那些有爸爸、有哥哥的人的。
从小到大,他总被告知男孩子要保护妈妈,照顾弟弟,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有泪肚里流,牙齿和血吞。
前十四年,他一直奉行着这些准则,在母亲无助哭泣时,义无反顾挡在她的前面,替她承受来自继父的拳脚;在弟弟害怕地哭闹时,充当起可靠的兄长,安抚他,逗他笑。
可就在跨进第十五年时,
在一个被落日余晖洒满天际的傍晚,他突然就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他也会疲惫,也会想有人替他分担,也会羡慕那些被呵护宠爱着的“儿子”和“弟弟”。所以他逃了。
离家出走,是对母亲的极度失望,更是为了逃离压抑的家庭氛围。他再也撑不下去,再也不想当那根“顶梁柱”。
“羡慕。”沈小石托着下巴,心里有些难受,“我要有个哥就好了。”
魏狮抓起背心下摆,不怎么讲究地抹了把脸上的汗,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瞧你这话说的,我和陆枫没资格当你哥是吧?”他一挑浓黑的剑眉,“嘴上叫哥哥,心里你丫谁。”
沈小石放下手,两步爬到他面前,脸上异常认真:“我不想让你当我哥……”
魏狮一愣,盯着眼前少年白嫩的小脸,心头忽然像是被兔子尾巴给撅了一把,又痒又麻。
这小子,撩人不自知,真是要命。
魏狮喜欢男人,漂亮结实的男人。虽然沈小石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也不妨碍他在这一刻被撩得心动。
但下一秒,这份新生的旖旎便被沈小石的话彻底打散。
“我想让你当我爸。”
魏狮脸上空白了一瞬,有些茫然,那又麻又痒的触感顷刻间变作又热又烫,摩擦生火,最终化作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操,沈小石你有病吧?”他虽然剃了个光头,显得可能没有那么年轻,但也不至于就要认他当爸的地步吧?他这年纪还没想收干儿子呢。
沈小石像是终于得逞,抱着肚子躺倒在地上,两只脚在半空不停来回踢蹬着,笑得无法自抑。
魏狮看他笑成这样,慢慢火气也消了,只当他小孩子开玩笑恶作剧,没当回事,摇着头站起身,爬上自己床铺睡觉去了。
其实沈小石没开玩笑,要是可以,他多希望自己的父亲是魏狮这样的人。强壮,成熟,可靠,天塌下来,都由他先顶着。在他面前,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孩子,不用逼着自己长大,成为无血无泪的“男子汉”。
后来,他们监室又进来个专门调查婚外情的私家侦探,肚子里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大堆,沈小石在他那儿听了不少猎奇八卦。因为对方身材瘦小,大家都叫他“猴子”。
沈小石本以为在里面这四年会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没想到还给他交到了几个知心朋友,颇有些因祸得福的调调。
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魏狮第一个出狱,之后是易大壮
,再是沈小石。
离开的前一晚,沈小石几乎一夜没睡。他既兴奋迎接新生活,又担忧仍然在里面的陆枫。
陆枫的妈妈前不久刚确诊了绝症,这些天陆枫心情一直很低落,连信都不怎么写了。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这时候丢他一个人。
可惜,这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第二天一早,狱警打开电子门,让他跟上。走前,他给了陆枫一个大大的拥抱,并承诺一年后,等到陆枫出狱,一定会来接他。
“去吧。”陆枫拍拍他的背,面色有些疲惫,笑容却很真挚。
沈小石慢慢走出监室,最后看他一眼,摆摆手,跟着狱警走了。
进来时,他就一无所有。离开了,沈小石仍旧什么也没有拿,只穿着身上一套魏狮寄给他的新衣服走到了大门口。
当布满铁丝网的大铁门缓缓自两边拉开,一辆黑色越野出现在沈小石视野里,同时出现的还有倚靠在车门边,戴着墨镜的魏狮。
魏狮这个人糙得很,在里面时,每个月犯人们都会被安排理一次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般都不会叫师傅剃成光头,多少留点发茬。可魏狮不,就是要剃尽三千烦恼丝,剃的一点渣渣没有,跟个和尚似的。配上他胳膊上的观音像,易大壮刚进他们监室,第一眼看到他,就问他是不是信佛。
这会儿出了狱,倒是没再继续剃光头。但也不长,就短短的板寸,特别挑人的发型。
好在他头型长得正,五官也硬挺,墨镜一戴,露着花臂,酷得跟要去撒哈拉执行秘密任务的雇佣兵一样,轻易经受住了板寸的考验。
“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魏狮见他出来了,几步走过去,大力抱住他,几掌下去,拍得他背啪啪响。
沈小石闻着他外套上的烟味,没来由觉得安心。
“三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魏狮出狱后,迅速发挥自己的商业才能,挖掘往日人脉,掏空积蓄,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开了家典当行。
沈小石从小就没认真读过书,结果一出来就被他送去上了三个月的课,学了各种奢侈品鉴定技能,还去考了驾照。
虽然他学历不高,但胜在脑子聪明,年轻好学,几个证都顺风顺水考了出来。不仅如此,在魏狮教导下,他将当铺经营的风生水起,短短一年就发展了五千个好友。
眼看陆枫要出狱,魏狮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又花血本开了第二家当铺,调去沈小石,让他帮着陆枫一起经营分店。
沈小石有时候都要惊叹,这世上怎么会有魏狮这样的人。不仅送他和陆枫去学本事,开店让他们有口饭吃,哪个朋友出了事,二话不说,倾力相助。
沈小石年纪不算大,但也不小了,算算时间,人生已过去差不多四分之一。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就碰到这么一个“魏狮”。
魏狮的好,让沈小石格外珍惜这个大哥,这个朋友。
他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会是这样的关系,没有血缘,但胜似亲兄弟。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关系原来这么脆弱,脆弱到一点酒精,一场醉酒,就能全部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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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记忆中,带着酒味的吻,灼热的呼吸,手上的触感,让先醒来的沈小石每每回想都像是脑子里被钢针扎了下一样,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继母亲之后,他好像又被人背叛了。
这让他感到愤怒,滔天的愤怒。怒火烧着他的理智,让他一睁开眼便琢磨着家里菜刀放哪儿了,满脑子都是要把魏狮那臭流氓给劈了。气到根本忘了他又不做菜,家里哪里来菜刀。
而魏狮这时候也醒过来,尚未感受到危险,只手抚着额,面色难看,似乎正被宿醉侵扰。
然后,他猛地全身一僵,挪开手,顺着凌乱的床铺一路开过去,看到沈小石身上。
沈小石不知是宿醉还是气的,眼眶通红,红的魏狮本就慌乱的内心更是成了一团乱麻。
“我……”魏狮哑着声音,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沈小石牢牢盯着他,一字一句往外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冷。
“魏狮,你是不是同性恋?”
男人怔然望着他,脸色比刚醒时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