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旁边坐着的高官公卿们挨个推杯换盏,说着虚伪的对话,一道影子停在了薛瑜眼前,让她想装醉当做没看见都做不到。她支着头抬眼,两分醉意演出七八分,对面早上见过一面的方尚书噙着笑,“三殿下,今日早朝之事,万勿放在心上,老夫先自罚一杯。”
他的姿态做得很足,好像真的是来赔罪似的。薛瑜起身略避开方尚书俯身的打量,他眼中的评估让她十分不适,他不像是父亲,也不像是臣子,不论是对陌生人还是被他推出去当炮灰的亲生女儿,怎么想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原书里方大人接原主回家时还温声哄了几句,眼下却截然不同。
之前的猜测再次浮上薛瑜心头,她对上方朔双眼,淡淡笑了一下,拱手举杯,轻声道,“尚书说的什么事,我已不记得了。”她在示弱,也是在将战场留给对方。
在贵妃一人面前演戏,和在她的同盟面前演戏,多一个人难度几乎成几何指数上升,穿越来这么多天,她别的能力或许进步不大,但演技简直突飞猛进。她靠着察言观色一点点修正自己的表演,离开在即,如果没有别的牵扯,她并不想和方大人撞上。
方朔微顿,仔细端详着薛瑜眼神变化,然而更多的细微表情被掩在伪装之下,让他看不分明。薛瑜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举杯一饮而尽。
“殿下好酒量。”方朔一笑,招来一旁宫婢,取过宫婢手中酒壶,为薛瑜亲手斟满了一杯酒,又添满自己的酒杯,再次举杯,“此后同为六部同僚,某自当与殿下一同为陛下分忧。殿下方入朝,若遇难题,可来找老夫一叙,老夫痴长年岁,即便不懂度支,些许绵薄之力还是能尽的。”
他先仰头喝完,薛瑜对他的话存疑,但也挑不出错处。挂着笑容刚举起杯,还没说句场面话,就被身后来人撞了一下。薛瑜趔趄一下稳住身形,整杯酒泼出,一部分溅在地上,绝大多数被泼上衣袖,浅黄酒渍在青色布料上尤为显眼。
薛瑜回头,苏禾远有些意外地挑眉,玩笑道,“一杯酒尽,不如在下赔尚书一杯?”
方朔摆手笑道,“少监既至,一杯岂够?不过酒污了殿下袍袖,臣愿送殿下更衣。”他的作态与早上朝中态度截然相反,远处的宾客似乎在看笑话,薛瑜隐隐听到几声“赔罪”之类的话。
方朔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是谁,方朔眼里她并不聪明,也不懂朝政。那么他演了一场四皇子一派的戏,完全没必要再来给她赔罪示好,毕竟薛琅的性子放在那里,方朔来赔罪完全是引火烧身、等着挨骂的举动。
薛瑜眼皮跳了起来,感觉有些不妙。方朔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方朔出声催促,见薛瑜迟迟下不了决定,眼中的打量感变轻,变得温和可亲。
薛瑜在心里过了一遍书里方朔和男主的交锋,原书里她这个炮灰没蹦跶几下就死了,表面上双方对她的态度都不差,除了死亡,完全没有被双方针对的描写。而方朔对男主又是另一副面孔,参考价值不大。
等等,交锋?不知道为什么,薛瑜的意识越来越迟钝,脑中像划过一道灵光,却很难抓住。
方朔再次好声好气地施礼赔罪,话里却是步步紧逼,劝着薛瑜随他一同离开。被深海或是什么深深束缚住的感觉令薛瑜感到几乎窒息,她攥紧拳头,指甲掐破掌心,勉力冷静下来,一点点理清当前局势。
长久的沉默被误会为惶然或犹豫,加上一张发白的脸,就更显得这位三皇子懦弱可欺,先前还观望着这边的宾客大多收回了视线,只有乔尚书望着薛瑜不自然的神色,皱了皱眉,品出一点微妙的违和。
苏禾远按住薛瑜的肩膀,“殿下若有不适,回宫歇息片刻也不妨事。”他的衣袖恰到好处地分隔开两人,像一阵风拂过,吹散薛瑜大脑的混沌,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过来。
方朔一直想让她跟着他离开,这一幕和剧情里原主离宫何其相像?也是宫宴离席,只不过剧情里是小林氏带她离宫,方朔在宫外等候,此时方朔自己前来罢了。
[随机任务刷新,当前随机任务:托病后,跟随方朔离宫回府。
任务奖励:攻略主线开启,除男主外,已收集人物全员好感度+1。]
系统的提示彻底坐实了薛瑜的猜测,她心中冷笑一声,任务奖励一次比一次高,系统怕不是拿她在当傻子耍。如果她真的是恋爱脑或许会信,然而这本书剧情里写满了利益二字。
她的猜测是对的,她这个跳出棋局的棋子已经入了方朔的眼。自诩执棋者的方朔,借这次宴席来评估她的价值,或许还会决定毁灭或辅助、或废棋利用。薛瑜腹中像吞了铅砣,沉甸甸地坠着,她该早点想到随着她的争取导致剧情变动的,她想要活着,方朔想要权力,那么尽快拔除她这个不稳定因素,并且换回身份就是当务之急。
薛瑜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低声对苏禾远道谢,与方朔一道走出殿外。她分辨出在她答应的一瞬间,方朔的满意和苏禾远的疑惑,但她暂时无暇顾及。
出了殿门,三三两两出来透气的官员们没人会停在门口,浊气尽去,薛瑜的大脑也为之一清。方朔在前缓步引着她走上小路,语气和缓,像在回忆什么似的说起往事,“早年携小女赴宴时,似也是这样的秋日。小女一向顽劣,殿下与小女玩耍躲藏,到散席时仍没找到人,着实吓了人一跳。”
若让旁人听到,只会猜测方朔是不是要献女绑住皇子。但被林贵妃打了无数次感情牌的薛瑜看得出方朔态度的变化,这是在给一个胡萝卜的许诺。她不仅毫无心动,甚至有些想笑,男主到底知不知道养父和亲妈都在拿他的婚事当做甜枣?
薛瑜止住脚步,刚从偏殿回来的流珠正好碰上她出来,虽不清楚事态发展,还是向前一步站在她身边。
引路的方朔没有听到回应,疑惑回头,对上薛瑜清明眼神,“多谢方大人,宫中路径我晓得,不必送了。”
方朔怔住,但眼下还在大兴殿附近,巡逻的禁军和各家公卿与夫人们都在,人多眼杂,再明显的话他并不方便说,更不好发作,只能看着分明之前已经俯首听话的薛瑜大步走出自己的视线。
他皱了皱眉,脸色微微阴沉,但想起那杯酒,很快眉眼舒缓。有相熟的官员贵族见他独自站在殿外,笑着过来邀他投壶饮酒,方朔笑意温和,又是一副儒雅做派。
薛瑜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只给大兴殿外的旁观者留下一个背影。殿外不远处有丛海棠林,贵夫人们三三两两地相携游玩其中,她们与皇帝没有同处一殿,自然也没有正殿宴席上的压力,赏花谈天各自玩乐,薛瑜还看到有人拿起腰间穿了穗子的熟悉木盒,正打开与人分享肥皂的快乐。
薛瑜远远看到里面与人谈笑风生的一个妇人,她的小圈子离最热闹的地方很远,身旁的人衣着比他人寡淡平常些,但比起围着其他人的夫人们,脸上的笑意更为热络。她眉眼间与林贵妃有三四分像,流珠顺着薛瑜的目光望过去,惊讶地轻呼一声,“殿下,那是谁?”
“你去打听钟夫人,没听人说方家的小林夫人吗?”薛瑜没有停留,带着流珠离开,语气生硬,“那是贵妃的庶妹。”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起贵妃时压抑着的怒气,只一味向前走。
宴席只是中间休息,并没有结束,薛瑜换了衣裳还要回来。但她没有直接回小院,绕了些路,重新往外城赶去。流珠跟在旁边提着裙摆疾走,辨认片刻后惊讶道,“殿下这是要去太医署?”
“嗯。”薛瑜站在太医署门前,有了上次一面之缘,不用她开口,门人施礼后立马进去唤人。
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参加了赐食宴席,留在外城衙门里的只剩小官,而可怜巴巴全都是五品以下的太医署正是热闹时候,薛瑜听了片刻,听出里面有人在大声背汤头歌,可见无聊至极。
秦思出来得比薛瑜料想晚了一些,头顶甚至还沾了一片灰尘,也不知是在哪蹭到的,匆匆忙忙赶出门外,瞧见薛瑜面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站定施礼,“殿下何事寻臣?不如进来说?”
“今日开宴,离席太久恐不合适。”见秦思一脸迷茫,薛瑜一时失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竟是半点外界消息也不知。她靠近秦思,神色认真起来,“我不通岐黄,思来想去只有秦医令可问。秦兄可否辨认出酒液里有何物?”
她抬起衣袖在秦思眼下展平,青色大袖上以银线绣的云纹飞卷,精湛的绣艺让大袖展开时仿佛青山云端就在眼前,但正因此,更显得上面沾着的淡黄酒渍无比显眼脏污。
为了让秦思看得清楚,方便分辨,薛瑜与秦思只有一步之遥,衣袖更是摆在了他眼皮底下。过近的距离让秦思几乎能嗅到她身上浅淡的龙脑香气,衣袖布料后少年脸上带着疾走后的薄红,连澄澈眼中倒影着的他的小小影子都能看得分明。
秦思脸上没来由地有些发烫,脑袋晕陶陶的,他后退了一步。
[秦思好感度+3。]
薛瑜对秦思的好感度增长日常感到迷惑,看他神色不对,突然想起之前那杯酒洒了之后自己的异状,连忙也后退一步,“里面似乎有迷药之类的东西,我闻后头脑眩晕,是我莽撞了,秦兄小心。”
“原来如此。”秦思神色谨慎起来,抛开杂念,“殿下还是随我入内,署外人多眼杂,不便分辨。”
实话说,太医署里也未必安生到哪里去。但见秦思坚持,薛瑜也就由他去了。毕竟现在她接触过的太医只剩下秦思一人,就算皇帝起疑心,她也不是不能解释。
秦思在太医署的屋子外面看着不小,里面大多被药柜和卷宗架占据。薛瑜被引到药柜后隔出的小榻旁安排坐下,秦思伸手探脉,神色缓和许多,“殿下无碍。”
确认没有问题,薛瑜也放下了心。解下外袍交给秦思辨认药物,流珠张了张口,终是忍下来没有阻止。
秦思拿银钳夹起湿了的那块衣袖轻轻闻嗅,拿麻纸压在湿处取样,又分为两半,往上倒了些她不认得的药粉,淡黄色的酒液很快变色,他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捻了捻变色后很快浮出白灰的麻纸,尝了一点,肉眼可见地方寸大乱,几步跑到药柜前,打开侧面的小箱,取出一个玉瓶,又开了放药的抽屉取了把药材出来。
秦思将玉瓶打开在薛瑜面前晃了晃,一股辛辣味道冲了出来,薛瑜打了个喷嚏,感觉就像是吃了薄荷糖,凉气直冲天灵盖。秦思将玉瓶交到她手上,沉声道,“殿下,这身衣裳不能再穿了。您最好立刻换下。”
薛瑜心知酒里恐怕不止迷药那么简单,当即点头,示意流珠回去取一件新外袍来。
没了旁人,秦思才继续道,“臣才疏学浅,只辨出里面有山茄和优陀罗,食之昏睡生幻,其他还需要进一步取材分辨,殿下稍坐,我很快回来。”他语速很快,带着压不住的颤抖,手中攥着的药材被捏得变形,简单解释完就匆匆冲了出去。
……是方朔动的手。
薛瑜额角突突直跳,无名的火焰灼烤着她整个心房。
山茄薛瑜有些了解,谁小时候没读过武侠小说听说过蒙汗药呢?优陀罗她不曾听过,但按秦思的说法会引发幻觉,这倒和她之前的晕眩感觉没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因为她只是闻到,而没有喝下。
这杯毒酒来自方朔,再联系起之前贵妃语焉不详的要求,薛瑜有一半的把握,那个优陀罗或许就是明香丸的主要材料。方朔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以明香丸达成目的,双管齐下,不怕她不低头。若不是苏禾远撞倒了酒,就算她喝了再吐掉,也很难不中招。
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威胁皆来自男主,却忘了方朔与贵妃本身就有着无尽的欲求。
贵妃显然是知道一部分内情的,或许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乐得不用自己动手。这次宫宴无人带孩子入宫,但方朔能动手,就意味着他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或许,方锦湖已经来到了宫中。
想到此处,薛瑜骤然一惊。糟了,流珠危险了!
她三两下重新系上外袍,将零零碎碎的装饰包起来揣进怀里。推门而出,叫住路过的一个医师,询问了秦思去向,薛瑜立刻赶了过去。
秦思守着药炉满脸是汗,明明是最清楚火旺后熬药时间不会随着吹火速度变化的人,却将蒲扇扇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正数着数,说不出的急躁焦灼。
“医令?”薛瑜撩袍踏进熬药处,蹲在地上的秦思忙道,“马上就好。虽毒性未全明,但甘草汁可解百毒,您若要回席,且饮后再走。”
小锅咕嘟嘟地冒着泡,秦思手忙脚乱地端下汤汁,似是怕薛瑜急着走,掀开陶盖猛扇,一时室内药味分外浓郁。
薛瑜抿了抿唇。她倒不担心秦思害她,原书里秦思是男主的人,秦思眼下被留在宫中,也只能变成皇帝的人,皇帝没有理由害她。但前些天她刚想着要与秦思避嫌,免得皇帝误会,眼下就要他开口替她作证,心底还是有些虚的。
“宫宴上出现迷药幻毒,是为大忌,我中毒是小,伤及陛下是大。我欲去寻陛下,秦医令可否与我一道?”在宫中做事,大多求一个稳字,比如先前皇帝昏迷也只敢用温和药物的太医署众人,虽然知道秦思是激进性子,但薛瑜并不确定他身份改变后还愿不愿意再出头。
秦思怔了怔,薛瑜补救道,“若不便出面,我独自去也……”
“殿下这是哪里话?此事上报天听本就是臣分内之事。”秦思笑了一下,双手端起熬到粘稠的浓郁药汁递给薛瑜,他的耳尖带着不太明显的红,“可以入口了,殿下喝完,臣与您一道前去。”
薛瑜接过,没有迟疑一饮而尽,“多谢。”她顿了顿,叮嘱道,“医令面圣时,如实说便是。不必为我夸大其词。”夸张也算是太医们的传统艺能了,要不然原主当年也不会随便睡不好感个冒也能被说得像绝症。
“臣领命。”秦思跟着薛瑜走出门外,应诺的声音很轻,却十分郑重。
薛瑜一路往皇帝所在赶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碗甜滋滋的甘草汤灌下去,身上的不适感轻了许多,她算着时间,加快了脚步。
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对方动手之前,借皇帝的手阻止。好在之前的努力还算有用,她有秦思帮忙,也不是原主那样在宫中默默无闻的状态。只要她还没有落到他们手中,不主动提供一些细节情报用于交换过渡期,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意,作为贴身宫女的流珠暂时还有用。
也就是说,不管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还是让流珠活下来,她都不能逃跑,甚至留在宫中才是她保命的最佳选择。这样一来,就算是为了掩饰他们偷换皇子的事,方朔等人也投鼠忌器。
她手中这把双刃剑,到了鱼死网破之时,自然是想要得到更多的人更惜命。
没想到最初用来对付医令的招数,到现在还得继续用。好在招不在老,好用就行。薛瑜叹了口气,疾走灌进口中的凉风让温热的甜味淡去,她停在大兴殿不远处的暖阁楼下,对守门的薛勇一揖到地,“我有急事欲叩见陛下,还请统领通传。”
薛勇一惊,扫过薛瑜身后跟着的秦思,十几天前宝德殿的乱象猛地被他记起,摆了摆手,站在后面的小宦官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大兴殿里的人声隐约传过来,薛瑜仰头望着楼上灯火,薛勇手中长戟的寒光映入她眼中,她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地思考着怎么告诉皇帝能获得更好的反馈,一半却昏昏沉沉想起流珠曾说过的话。
“……如果是殿下的话,我们大齐一定会变好的。”
“……殿下一看就是个好官。”
“……殿下不能留在京中吗?”
真的,只有男主能走到书中的太平结局吗?
系统一次次要求她开启攻略主线保命,甚至为了诱惑她开启主线连续刷新了三次随机任务,且提过她开启后能帮男主尽快上位。原书里,没有爱情绝不构成醉心权力的帝王的缺憾。她只是个炮灰,系统为什么给她活命的好处让她做男主的“锦上添花”,又为什么觉得她选择攻略男主就能帮他上位?
鼓噪的心声震耳欲聋,薛瑜想不出答案,太多的谜团堵在脑中。她曾真的想要远离风卷云涌的剧情中心,走前驱虎吞狼引发鹬蚌相争脱身,带着对原主好的流珠离开是非之地,去梁州、去楚国、去出海,去哪里都好,赚赚小钱,做快乐的普通人,不用担心死亡,也不用操心天下大事。
她扪心自问,她从未真的想过害人,偏偏谁也不想放过她。不论是系统,还是方朔,都清晰地告诉了她,她早已落入他人眼中。
若离宫死亡是书中注定的命运,她也想选择另一条路。
她之前只想逃,但现在,她想赢。
既然她是三皇子,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所谓?身份拆穿,自有要对她动手的人一起死,她也不算亏。
“殿下怎么来了?也是巧了,陛下小憩刚起呢。”人未至声先到,常修迎了出来,见到薛瑜就是一笑,“医令是随殿下来的?那也一同进来吧。”
暖阁修得不高,本就是建在内宫与前朝之间供皇帝或可能有的宠臣临时休憩之所,内里装潢十分具有皇帝的个人特色,简单肃杀,比宝德殿内的压迫感更强,软榻旁还挂了一张巨大的舆图,薛瑜甚至觉得皇帝会在这里面拉着军中干将讨论战事而非休息。
“老三?瞎跑什么?”皇帝靠在软榻上,随意地斥责一句,示意薛瑜过来些在脚踏上坐下,十足的亲近。
薛瑜却没有上前,在离皇帝还有七八步远时停下,跪下施礼,双手大袖合拢成半封闭的空间挡住脸,深深伏下,“儿替母妃,向陛下请罪。此中秋宴上或混入贼人,携迷药与幻毒入宫,还请陛下彻查。”她转移了下药的目标,顺便拖贵妃下水,只有说得足够严重,才能引起皇帝的重视,将局面彻底搅浑。
皇帝看着儿子没听话,本就脸色微沉,再一听他的话,顿时翻身坐起,厉声道,“你说什么?!”
“儿……臣……”薛瑜有意贴近吸入袖上没有清理的残酒,说到后面已经语调迟缓,此时的回答完全语不成调,任谁都能看出问题。
秦思上前一步扶住薛瑜即将歪倒的身体,“陛下,三殿下在宫宴上与人饮酒时意外感到晕眩,察觉不对特来太医署寻臣确认,臣以药压制后,殿下坚持前来禀报于您,此时怕是撑不住了。”
“胡闹!”皇帝匆匆靠近的声音落在薛瑜耳中,显得格外遥远。她确认了表演奏效,放松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还有什么比皇子中毒昏倒更能体现问题严重的呢?口述的冲击力,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