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在沙发上坐了会,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陈执的房门。
敲了几声后她停下,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陈执?”
趿拉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陈执打开房门,他身后的屋子一片黑暗,他站在门口,一头黄发彻底乱成了“扫帚”,眯缝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灰色的t恤领口半扯,露出锁骨和肩头。
铺天盖地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林初往后退了半步。
陈执睁开一只眼,抬着眼皮看她,“你来了?几点了?”
林初:“九点不到。”
他慢慢清醒过来,低语,“那来得及。”
她疑惑,“什么?”
“吃早饭。”他打了个哈欠,从她身边绕过走进洗手间。
林初稍稍顿了顿,跟上他站在门口,“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忘了。”
“凌晨两点?”
他咬着牙刷瞥她一眼,“不用问,过来陪我睡一晚就知道了。”
“……”
林初别过脑袋,眉头不满皱起。等他刷完牙,她才说:“下午我回家有事,跟你吃完早饭就要走。”
陈执皱眉,“什么事?”
她没瞒,“去看我妈妈。”
他“哦”了一声,弯腰洗脸。
陈执快速搞定一切,两人出门。
入夏的太阳越来越勤劳,九点出头的阳光已经暖烘烘的。林初抬手挡着额头,看一眼太阳光,又看看他的头发。
两人走了一会,陈执嫌她走得太慢,拉着她的手走。
林初加快脚步,“是去早餐店吗?”
“嗯。”
“那家早餐店是到十点关门吗?”
“嗯。”
她又加快速度。
景桐小区算是这片比较新的老小区,绿化很多,不同的树种与花,在小区南边有跑道和石子路。
整个小区有不少健身处,靠近大门的健身处人往往很多。有不少的老人和小孩,今天周日又多了些年轻人。
林初一眼扫过去看到昨晚在的两个老人,有那么一瞬感觉握着她的手力道好像松了些,又像是错觉。
大转门那,两人分开手,一出转门陈执又拉住她。
林初仍在回忆他刚刚的力道,那一下是想松开她吗?
等她回过神,恍惚发现刚刚走过一重拉面。
林初睁大眼,心跳因紧张加快了一会,慢慢平复下来只希望老板刚刚不要在店里,别看到刚刚那一幕。
万一他不去那家店真跟那个老板有关,如果老板知道她跟他的关系,以后她不能去面店买面怎么办……
“想什么呢?”他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林初摇摇头,被他拉进早餐店里。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陈执问:“除了特色小笼包还要吃什么?”
林初:“一份小笼够了。”
“要喝什么?”
她看了一圈,有各种粥,有牛奶,还有不同味道的豆浆。
最后选了原味的豆浆。
陈执看了眼菜单起身去服务台。
没多久早餐就上来了。
服务员面带笑容,“您好,这是本店的招牌特色小笼包。祝您用餐愉快。”
小笼包,春卷,紫薯饼。
林初放下筷子,声音带着认真,“陈执,我觉得这些我们吃不掉。”
他头也不抬,随意应了声。
林初本来不想说,但是看到他这个态度,还是说出来了。
“我是想说,以后吃东西可不可以不点这么多?如果想试试不同东西的味道,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吃的。”
陈执嚼着嘴里的东西,直视她,左眼皮被睡出几层眼皮,不在意地说:“想试就买了,如果下次吃某样觉得不好吃,再点不是还要等?”
林初温声说:“但是我觉得浪费食物不好。无论是谁的钱都不是轻易赚来的。”
他又夹了块小笼包,慢条斯理的嚼,看她的眼神也懒懒的,并不锐利,以至于林初一直跟他对视着。
“行啊。”他没表情看着她,忽然扯了下嘴角,“以后不乱点。这些我都吃光。”
林初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末了点点头。
陈执最后的确把东西都吃完了,走出店门时眉头仍紧紧皱着。是撑着了。
林初无声弯了下嘴角。
“那家店的小笼包好吃么?”他问。
林初:“好吃。”
是真的好吃。皮薄汤多,馅也很有料,材料很新鲜。
“那你以后周末早餐就在这吃,来的时候顺路帮我带一份。”
林初:?
她仰起脸看他,“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陈执手插着口袋,看着前方没说一句话。她看不到的一面他牵了下嘴角。
到了一个路口,陈执仍要往前走,林初拉住他的手,他慢悠悠回头,“怎么了?”
林初往公交站的方向指了指,“我要回家了。”
他顿了一下,薄唇抿着,没说话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陈执本来想跟她一起上公交,但被林初拒绝了。
有的事好像晚上做胆子就会大一些。现在是白天,林初担心一个不巧被林趋看到。
公交车司机一踩油门,遥遥而去。
陈执站在站牌边看着它消失在视野里,他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坐在公共椅上无聊地抽起来。
林初回家后才发现林趋不在家,问了林曲才知道他帮同事的忙,接了一单大生意,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但在林曲认知中她已经请了下午的假,不好再出门,便在店里帮林曲。
林曲把馄饨馅和馄饨皮分给林初一部分,又补充说:“你还会吧?”
林初一顿,“会的。”
“你这都要一个月没包了,唉,每天把我累的腰酸背疼……”
林初不说话,安静包馄饨。
“你能不能跟姑姑说说你怎么想的,这开馄饨店怎么就不好了?”
林初继续包馄饨,轻声说:“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林曲冷哼,“你这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有追求了不起是吧?”
林初:“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曲手一下停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瞪了她半天见她一直包馄饨不理自己更气了。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觉得高考结束了就自由了是吧?不是,你不会志愿打算报外地的吧?!”
林初动作一顿,差点把馄饨皮捏烂。
林曲见她不回话急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悄悄把志愿填外地的彻底离开这个家?!”
林初深呼一口气,说:“没有。”
林曲提起的心稍稍落下来,“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小没良心的!”
林初闷头继续包馄饨,心里突然升起不知名的烦闷。
周一上课。
早自习吴雯惯例来班级督促学生们认真学习,卫生委员惯例修改临近高考的日期。
几次课间,林初都能看到童倩欲言又止的神情,她选择忽视。
午饭过后,童倩终于忍不住了。
楼梯拐道童倩拦住林初,“林初……我有话想问问你。”
林初手里握着试题,淡淡说:“我还要学习。”
她就要绕开,童倩再次开口:“你真的在学习吗?我就是想问你你真的有好好复习吗?”
林初停下脚步。
“就是……林初,这几次考试你的成绩一直没上去,但在学校里你一直用心学习,我也以为你在努力,但是,经历了周六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了,我知道就算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真的有在复习吗?林初,要高考了!”
“你也知道要高考。”林初转回身,“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
童倩颤了颤睫毛,“我,我是关心你……”
“为什么突然关心我?”她神情又淡了许多。
童倩咬住唇,咬的发白,头慢慢低下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一直没说,因为觉得很快我们就没有交集了,但是现在很想告诉你。”
林初眸色很淡,一字一句很清晰。
“当你对别人的好被理解为别有用心,你的好就不值一提。”
童倩错愕地抬起头。
“在我眼里你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负罪感才对我有所付出。但是你做到了,谢谢你那天晚上愿意去咖啡店,所以就做到这吧。”
林初说完直接转身,踩上台阶。就要转弯时听到童倩微颤的声音,“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吧?就算我无数次做那天晚上去咖啡店的事……”
林初脚步一顿,继续上楼。
一走进教室,林初就看到李思巧几人。
她视而不见地走回座位,拉开椅子,摊开书,拿出笔,一系列动作如程序般完成。
李思巧几人在她坐下后就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她们碰到失魂落魄的童倩。
“哟,怎么让她比你先回教室了?没赶上巴结?”李思巧嘲讽地说,整个人挡在童倩面前。
童倩抖了一下身子,还没动作李思巧就被两个好友拉走。
“巧姐你忘了二班那个女的了吗?”
童倩在李思巧被拉开的时候就往教室跑。
李思巧朝她背影啐了一下,甩开扣住她胳膊的手,“干什么?!我就跟她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不是,巧姐你没发现吗?林初打算好好学习考大学!就像她上次救的二班的那个女生也是好学生,林初肯定是要她们帮忙补习,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别招惹那些好学生了……”
“我也这么觉得巧姐,而且,而且真的要高考了,我们也该复习啊……”
“我又不用复习!我高考挂一成绩就可以了!”
两个好友对视一眼快速低下头。
她们又不能出国……
“不过那贱人居然想好好学习?嗤,恶心,这几次考试哪一次哪一门考过我了?当初转学了还什么一中的年纪第一,垃圾!”
“但是她现在都在认真复习……说不准高考就能考上好学校……”
李思巧闻言推了女生一把,“向着谁呢你?”
女生干笑,“我就那么一说啊巧姐。她现在跟着陈执谈恋爱,我觉得也没什么心思学习,毕竟陈执那帮男生都爱玩……”
李思巧冷笑一声,“别特么跟我提这个,真他妈的,往常这个时候陈执早把人甩了!妈的,我还等着她被甩了好好收拾她一顿呢!”
“估计床上功夫了得,陈执不舍得甩。”
“长得那么小白花多纯洁似得,结果骚的不行!下贱!”
李思巧越骂越起劲,路过的学生纷纷看来,一女生拉住她,“巧姐别说了,小心被有心人听见告诉了陈执,陈执根本惹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啊巧姐,你别总是把他们挂嘴边了,年级里跟陈执认识的男生也好些人,就十一班认识他的都不少。小心到时候陈执猜到那件事是我们做的……”
李思巧环起胳膊,靠着墙不再说话了。
“巧姐,我们回教室吧。”
“我不想回去,不想看见她,等人多了我再回去!”
两人只能陪着。
“不过……”一个女生小声说:“巧姐,你真的确定那些打手不会说漏嘴吗?”
到时候她李思巧国了,那些打手再说漏嘴她们怎么办?以她们的成绩也只能考个本地的专科。
李思巧不耐烦地摆手,“不会的。我都说了好多次了,请的那些人根本不是这个区的,碰不着!”
小心到时候陈执猜到是我们做的……
那些打手不会说漏吗……
林初贴着一间教室的后门站着,两只手握着水杯。她们的话在脑海里连成一件事,五指用力,她一下一下扣着杯盖。
……
放学后林初快速赶往陈执家。
开门换鞋。
他还没回来。
昨天应该又熬夜了,今天早晨匆匆起床,连窗帘也没拉开。
林初拉开窗帘和窗户,给室内通风。
另一边的七中,放学铃声一响,陈执从座位上起来,单手揣着裤子口袋,另一只脚一踢将椅子踹到桌子下。
单单的一个人,书包也没有,就那么闲闲散散走出教室。
钱谦追上他,走廊上遇到几个外班的兄弟跟着一起走,出了教学楼路过操场,钱谦勾住陈执,“执哥玩球去呗。”
陈执一个眼神也没给,“不去。”
“不是你好久没跟我们出来玩了,现在放学了球也不打了?”钱谦松开他肩膀,有些郁闷。
顾树从后面追来,拍了一下钱谦脑袋,“执哥有了女朋友还有你什么事?”
周围男生闻言一阵起哄,怪叫着,有人说:“执哥居然重色轻友!”
就这样走到校外,陈执跟他们不同路。
“走了。”说完就拐道离开。
钱谦等他走远了翻了个白眼,“天天这么急着往家赶,特么难不成是个妻管严?!”
“卧槽别说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你哪天不掉?从执哥谈恋爱了你就没好过!”
“所以到底真的假的?”
“不知道。”顾树笑了声,“等两个月的赌到了就知道真假了。”
钱谦挑眉,“我们再打个赌怎么样?赌执哥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多少钱?”
“一千!”
“……我穷,保险起见,我还是参照执哥以前的恋爱状况,选择执哥不是来真的。而且现在两个月都不到。”
“执哥做什么都看心情,女生能让他不烦就可以一直待他身边,就跟摆设差不多,烦了的话就立马甩,我觉得这女生挺安分的……但是他甩的人太多了,这个真的挺一般的,应该不是喜欢。”
顾树最后一个发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赌他来真的了。执哥除了那次溜冰外就没把嫂子带出来过,就那一次执哥还一直跟在身边,这还不够说明的了?”
“而且你们不了解嫂子,我觉得她那样默不作声的女生,厉害起来肯定不一般。”
……
陈执一回家就看到坐在窗框里的林初,有些诧异。第一次她不在学习,而且坐在他往常坐的位置。
林初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她并没起身,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他走到沙发坐下。
“你身上的伤,都是跟别人打架弄的吗?”
他抬眸,“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想到了……你胳膊那个刀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陈执看了眼受伤的胳膊,随意应:“忘了。”
林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特别是他这样敷衍和不在意的态度。
李思巧雇专业打手堵过陈执。
因为她。
胳膊上的刀伤还没好,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很可能就是李思巧雇的打手做的。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跟陈执说,如果告诉陈执是李思巧,那他是不是要去找李思巧算账?
不过现在李思巧依旧不敢惹她,说明当时打手没弄过陈执。可是,如果陈执想再找那些打手的麻烦,肯定会顺着李思巧那条线找到那几个打手。
谁知道下一次会受到什么样的伤?
而且,他们那个圈是有阶层的。
不混的学生被混的学生欺负,混的一般的被混的好的欺负,而混混之外还有打手,打手的上面呢……
没完没了的。
林初闭上眼,寒气从脚底往心口窜,让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头。
无力又疲惫。未知的恐惧。
以暴制暴是没完没了的,因为暴力没有尽头,暴力没有“最”。
总有比你更暴力的人能压倒你,你又怎么知道不会遇上一个亡命徒,然后就是一场染着血色的悲剧。
可是怎么跟他说。
林初想了会,只能试探性地问:“陈执,你知道打手吗?”
有那么一条路,前方被黑色挡住,你看不清一切,但你每走一步,就会往深处更陷一寸。
陈执本来靠着沙发坐着,听到她这句坐了起来,他手撑着坐垫,眯着眸看她,“谁跟你说了什么?”
林初一顿,“没有。我就是突然知道了有这样的存在……”
她依旧看着他,“陈执,你以后,可以不要打架了吗?”
陈执眸色微滞,随即又暗了几分,神情晦涩不明,声音也危险了,“是不是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
林初捏住衣角。
他猜到是李思巧了?
“什么女生?”
她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屋内很静,他还是听见了。
他沉眸,“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去找你?”
林初摇摇头。
陈执脸色依旧难看,转过头没再说话。
林初坐在原位置没动。
一时之间,室内静得没有呼吸,气氛是不同往日的压抑沉闷。
林初在想哪句话说错了。
还有他说的那个女生。
林初抬起睫毛。
是那天来他家找他,在栏杆外的那个女生吗?
那个女生找她?找她能跟她说什么呢?
“该学习了。”陈执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初思路被打断。
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没骨头似地倚着沙发,说:“别胡思乱想。”
林初看着他黑色的眼眸,缓缓点了一下头。
坐到书桌前,她深呼吸几下,竭力甩掉纷杂的思绪。握着笔打算学习之前,她扭头朝陈执笑了一下,“学完习你送我回家,然后我们去喝冰淇淋红茶好吗?”
说完这句话,林初就转回头学习,没有等他回复。
陈执指头微动,她眉眼已浮起学习时特有的认真。
他无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