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这颗花长花苞了!”李树下许空山送的花苗枝叶葳蕤,自栽种以后陈露每天雷打不动的早晚各去看一遍,栀子花掉片叶子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细长的兰花叶片之间冒出了翠嫩柔韧的花茎,顶端是米粒大小的花苞。
褪去绒毛的小野鸡长出了些许鲜艳的翎羽,一边啄地上的泥土一边靠近兰花,陈露如临大敌,抓起小棍将其赶跑。
被剪了翅膀的野鸡失去飞翔的能力,扑棱着四散逃走。
陈前进寄完信回来,他两手空空,村里人暗自猜测他是去取那两百块钱的。
两百,加缝纫机券,加村上刚分的钱,许来钱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露露怎么不在屋里看书?”
陈露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泛红。
“她担心鸡把花苞啄了,非要在外面守着。”陈晚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无奈,没想到外表乖巧的小姑娘骨子里还挺犟。
“爸给你编张篱笆拦一下,进屋去吧,马上考试别感冒了。”陈前进说着抽出柴刀,去老宅后面的竹林砍了两根竹子回来。
种花的范围不大,编篱笆费不了多少功夫。
“谢谢爸爸。”挂念的花苞安全了,陈露吸吸发凉的鼻子捧着书进屋,她耳朵都要冻掉啦。
今天中午由陈前进做饭,据陈星透露,陈前进做饭比周梅好吃,陈晚惊讶挑眉,他竟不知陈前进还有这手艺。
陈星表示自己没说谎,不然的话她也会做饭,干嘛非得等陈前进回来。
陈晚不禁有些期待,但当他见识到陈前进是如何炒菜时,瞬间明白了。那用油量,鸡蛋开成金黄色的繁花,油香蛋香,能不好吃吗?
难怪周梅平时不让陈前进做饭,以他的大手笔,一缸猪油吃不了多久就得见底。
“哟,在吃饭呢。”陈四叔踏过门槛,陈前进站起来招呼他一块吃,他笑着说吃过了,“周梅跟勇阳没在家啊?”
因为编篱笆,陈家的午饭比往天稍晚了近一个小时。
“他们娘俩回三大队了。”陈前进很快吃完,“四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可真是不巧。”陈四叔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看到陈晚后略微好看了些,“我上午去公社开会,接到通知县政府组织了一场农业知识培训,每个村可以派一个人去学习,我和队长推荐了你。”
陈前进上过初中,虽然没念完,但也算不错的了,他又是个好庄稼把式,的确有资格作为平安村的代表去参加培训。
“培训定在哪天?要培训多久?”陈前进自是愿意去的,他是要接替陈四叔的人,参加培训对他大有裨益。
“明天培训。”陈四叔在心里埋怨公社通知太晚,“培训一天,说是下午两三点结束。”
陈前进皱起眉,明天培训意味着他得今天下午过去,在县城招待所住一晚。周梅不在,他一去家里不只剩陈晚跟两个小姑娘了么。
但培训机会难得,若是错过陈前进极有可能会后悔。
“大哥你去吧,家里有我呢。”陈晚看出他的纠结,出言支持。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人,还照顾不好两个小姑娘?
“对,有陈晚呢。”陈四叔附和道,陈前进不去的话,那名额就要落到一组头上了。
一组临河,二组靠山,靠水吃水靠山吃山,两个小组各有各的优劣,在大队的评优中一直不相上下。如果陈前进能参加这次培训,那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二组胜过了一组。
陈四叔当了半辈子组长,眼见是走到头了,但他希望陈前进可以比他更进一步。
陈前进仍在犹豫,两个小姑娘发话了:“爸爸你去吧,我们跟小叔叔在家没问题的。”
面对女儿们坚定的目光,陈前进下定决心,他去。
既然要去,陈前进就得抓紧时间做出门准备了,晚上住招待所需要找大队开介绍信。
住一个晚上用不着带换洗衣服,陈晚赞助了陈前进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方便他培训时做笔记。
平安村闹过贼,陈星姐妹俩的睡眠质量雷打不醒,陈前进不放心,临走前把他和周梅睡那屋的钱票交给了陈晚保管。
“六儿,我跟大山说过了,今天晚上让他来家里住一晚。”陈前进思来想去终是帮陈晚请了个外援,万一真遇上贼,陈晚那身板不够对方一脚的,“到时候叫他睡勇阳那屋,你记得夜里留个门。”
陈晚煞是意外,绷紧上扬的嘴角:“嗯,大哥我知道了。”
深夜,平安村陷入寂静,月亮隐藏在云层中,陈晚靠坐在床头,等待许空山的到来。
院门虚掩,陈晚的屋里亮着灯,许空山反手关上院门,走到屋檐下,低低地喊了声:“六儿,我来了。”
陈晚心跳突然加速,莫名觉得此时此刻他和许空山的情形非常像两个小情人在幽会。
抽开堂屋的门栓,陈晚看着许空山,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泛着湿意,一缕缕地搭耷在头上。
“锅里有热水,山哥你泡个脚再睡吧。”陈晚将许空山领到自己屋里,从衣柜里取出干毛巾让他擦头发。
“我去舀水。”许空山胡乱地擦了几下头发,提了半桶热水倒入盆里。
灶里熄了火,锅里水温降低,陈晚兑了半瓶暖水壶中的开水,袅袅雾气蒸腾而上。
许空山脱了鞋,露出一双和身高匹配的大脚,占了盆里多半的空间。
“山哥你往旁边让让。”陈晚端了根小板凳在许空山对面坐下,试探着把脚伸进热水中,烫意从脚趾尖传来,“嘶,好烫!”
陈晚滕地缩回脚,许空山连脚背没入水中,烫吗?他怎么没感觉?
许空山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到陈晚脚上,对方全身上下似乎都是一样的白,脚趾怕烫地内蜷,修剪圆润的甲盖透着肉粉色。
陈晚等了一会,估摸着水温没刚才那么烫了才重新落脚。盆内容量有限,两人的脚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许空山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到了左脚,细腻温凉的触感让他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脚趾。陈晚快慰地呼气,再没有比冬天泡热水脚更舒服的事了。
水面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荡漾,陈晚的双脚慢慢变红,但比他双脚更红的是许空山被头发遮住的耳廓。
陈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空山的反应,男人放在大腿上的手局促地抓着裤子,无措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盆里的水渐渐变凉,陈晚先一步抬起脚。下一秒,许空山如释重负地松了肩膀。
“山哥你睡这屋吧。”陈晚指着陈勇阳的房间,陈勇飞进厂前兄弟俩住一屋,那张床睡下许空山绰绰有余。
家里的床全部一般大,陈晚要是想,许空山和他一块睡也不是不行。
陈晚其实挺想的,但洗个脚许空山都能那么大反应,真睡一块了怕不是要干瞪眼到天明?
算了,暂时放他一马。
关了灯,陈晚闭眼在床上回忆白日所复习的内容。这是他惯用的学习方式,每天晚上睡前把当天的知识点梳理一遍,若有记忆不清晰的,便放到明日复习计划中二次巩固。
陈晚的自制力惊人,即便喜欢的人就睡在隔壁,他仍然没有分神。
许空山躺在垫了棉絮的床上,厚实的被子从脚盖到脖子,几乎快要遗忘的舒适感令他了无困意。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许空山起初没在意,陈家没养猫,天黑以后是老鼠作祟的时间。
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少不了老鼠的踪影,许家厨房的米面用瓦缸装的,孙大花每晚睡前会检查是否有盖好,以防老鼠钻进去。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让许空山精神一震,他五感灵敏,在别人听来不甚起眼的声响他也能捕捉得清清楚楚。
老鼠可弄出不这么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