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温知虞望着卫国公浑浊却透露着精明算计的眸子：“晚辈自认，晚辈这里没有值得国公爷来交换的东西。”
“郡主还记得在护国寺说的话么？”卫国公问。
温知虞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护国寺？
她当然记得：“国公爷曾同我说，让我离沈大人远一点，说我品貌不一，出言无状，配不上沈大人。”
卫国公因苍老而耷拉的眼皮撑起了不少：“郡主真是记仇。”
“国公爷过誉了。”温知虞回道：“国公爷曾暗地里派人调查了晚辈数日的事，晚辈也记着。”
卫国公眯了眸子。
当初在护国寺，温知虞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知晓她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就派人去查。
最终，一无所获。
派出去的回来报，说每次调查时，温知虞的人似是发现了他们，有意无意戏耍他们……
他对温知虞的看法，悄然改变了些许。
他也隐约明白，沈迢安为了温知虞而一再忤逆他，总是有些缘由的。
望着与他从容相视的温知虞，卫国公缓声开口：“沈家数百年门楣，世代身居高位，繁荣昌盛。
可，世事终归会盛衰隆替。
沈家到我父亲一辈时便开始走下坡路，到我时，想要维持一个大家族繁盛的表象，已是极为困难。
那些年的沈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幸而，迢安出生了。
他是一轮初升的朝阳，总有一日，光华不仅会重新照亮沈家，也会照耀大周。
可，我更希望早一点能看到这一日的到来。
郡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温知虞当然明白。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卫国公就没变过。
他的心中，只有权势与家族。
若说变化，大约是几次与她针锋相对之后，这次见她，收敛了些许锋芒，不再那般傲慢。
仅此而已。
温知虞看了眼自己撒欢的小石榴，收回目光：“晚辈的确知晓一事，若是成了，便是大功一件。
至少，可以连进两级官阶。”
卫国公眯起浑浊双眼：“此话当真？”
“自然。”温知虞回他。
卫国公紧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眼看，暮色已至。
卫国公终于开口：“欲成大事，必当付出大代价。郡主先提你的条件吧。”
“我的要求不多。”温知虞缓声：“其一，请国公爷发誓，对此事守口如瓶。
其二，无论您还是沈迢安为家主，沈家都永不会动荣安王府与燕止危。
其三，尽力保更多的无辜之人。”
保无辜之人？
卫国公眸色微变。
心中，隐隐在沸腾。
他握着手杖的手收紧了几分：“好，我答应郡主。”
“口头的答应不能作数。”温知虞平静道：“我要国公爷立字据，摁手印。”
字据？
手印？
卫国公苍老的眸子睁大了些：“郡主如何保证，不会将此物拿来将我一军？”
“国公爷身上，有值得晚辈图谋的东西么？”温知虞反问。
卫国公：“……”
他转身吩咐站在远处的侍从：“取笔墨纸砚与印泥来。”
侍从闻言，小跑着离开。
夜色降临之前，侍从匆匆抱着笔墨纸砚来，又将一盏灯放于石桌中央，悄然退至远处。
温知虞拿起毛笔蘸了墨汁，认真在纸上写下条款，并誊抄了两份。
写好后，她将笔递给卫国公：“请。”
卫国公拿浑浊的眸子沉沉看了她一眼后，在末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摁上手印。
之后，温知虞也利落地写了名字，摁了手印。
她将其中一份契约递与卫国公：“国公爷与晚辈各自保存一份，另一份，晚辈会送往护国寺保存。
接下来，晚辈会将知晓的事告知国公爷，回京之后，也会陆续将证据交给国公爷。
请国公爷对着天地起誓，遵守约定。”
卫国公放下手杖，朝湖而归：“今沈庸在此立誓，如若违背与临川郡主的约定，必将天打雷轰，不得善终。”
“若国公违背誓约，沈家百年荣耀就此到头，沈氏同室操戈，瓦解云散。”温知虞补充。
“你……”卫国公眸子沉了几分，却是咬牙：“好，若我违背誓约，沈氏便会同室操戈，败家破业。”
温知虞将属于她的那份契约收好。
卫国公颤悠悠起身，坐在石凳上：“本国公活到这把岁数，还是头一次下跪立誓。
郡主要说的，最好是件顶天的大事。”
温知虞凝了神色，放低了音量：“庆王府有人密谋多年，意图谋反。
近来，更是蠢蠢欲动。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以沈迢安的能力，定能将此事处理得十分漂亮。
但，前提是救下燕携叶与柳浮云，并摘出与此事无关的一干人等，譬如，燕琼、燕兰琢、陆家、顾家……”
卫国公：“……”
“谋反”两个字，重重敲打在他心尖，以至他好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难怪，温知虞要让他拿他最在意的沈家起誓。
夜色里，卫国公浑浊眸子映着烛火：“涉及谋反，兹事体大，需得慎之又慎。”
“国公爷后悔了？”温知虞捏住手边的契约。
卫国公沉下苍老且微哑的声音：“我既与郡主签了契约，又对着天地起了誓，自不会后悔。
只是，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温知虞扶着石桌欲起身：“既是如此，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慢着。”卫国公抬头看着她：“我都甘愿被郡主当成棋子使，郡主就不愿给我些时间么？”
“我并非在将国公与沈大人当成棋子。”温知虞回道：“我只是觉得，沈大人比我有能力办好此事。
我想做的，是保护那群无辜的人。
即便没有国公与沈大人，我依旧能办成此事，只不过会慢一些，麻烦一些罢了。”
卫国公：“……”
片刻之后，他缓声道：“明日，将庆王谋反的证据交给我。我也向郡主保证，不会再让迢安介入郡主与燕止危。”
“如此，多谢国公爷了。”温知虞起身。
夜色里，卫国公抬头看她：“回京之后，我会立刻为迢安安排一门婚事。
不知，郡主可有推荐的贵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