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中有两人离阵而出,看样子是想单杀沐恩与亚伯。
“别死了。”说完这句话,沐恩的眼波沉了下来。夜色中,他的气息还在不断的收缩,浅色的雷霆在身边隐现最终归于无常,不可为凡人所视。
最终,他似乎隐藏在了无边的夜色中,只剩下道浅淡的轮廓。
亚伯是离沐恩最近的人,他全程的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就像隐藏在了繁花密叶中,柔如同林间清风——但那恐怕是蛰伏着的掠食者致命一击的前奏。
所有的魔力已经化作骨血中流淌的愤怒,是高塔的秘典《月河》中的六阶增幅魔法,沐恩很幸运的成功使出了弱化的版本。史料中被称之为月神的那位圣人使出这个名为“银浆”的魔法时可以照亮周围一大片范围的真实视野——与真实之眼的所谓真实视野其实有一定的差别。指的是幻术不得入内,而魔力的轨迹都会在月色的映照下现出真型。不过那就需要权能的力量作为燃料了。
沐恩十分了解这本秘典,因为他的天赋异象就是大月临空、霜华满地的模样,所以就会像很多孩子姓什么就会格外对那个姓氏的名人留心一样,对有关于月的一切天然亲近。而且往往天赋异象都是最终成圣的昭显。在高塔内部都有很多人认为沐恩本就有可能是月神西索的转世。
自帝国建国以来这种天赋异象为圣权的定律被打破的次数寥寥无几,只有四人,而巧的是其中一半都还在这个世界上。
一位是塔瓦西斯,另一位是狄亚勋。
西索的月河是光与暗交融的秘法,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除他之外,少有人可以将这两种对立的元素融汇的如此和谐。
这些陈年的老黄历都无所谓了,既然是本体的增幅术式,不管叫什么鬼名字,也大都是无属性的。而此刻沐恩的身体已经被激发到了接近极限。
有黑袍来,有黑袍落。
第一次的碰撞中,沐恩连退两步,而惯性极大的对方则滑去几米,遇到一个巨木才就此停下。
沐恩的眼中散发出的深邃光芒仿佛奇异蓝紫色的火焰透过悠长洞窟逸散出的光芒。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似乎表现出了惊讶,但是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看上去对自己的同伴很有信心。
亚伯在地方来袭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他发现自己依然小看了沐恩的实力。
“这就是史诗级天才吗?真是可怕啊……”
还没有想的更多,敌方已经袭来,一时间他只能被动挨打,照理来说土系的魔法师因为可以制造实体单位,所以并不会太害怕那些元素抗性很高的敌人,但也不是问题全无。因为他的身体的确算不上强壮,所以在这种对抗下十分吃亏。加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超乎常人的矫健,一时间亚伯只能靠着石甲被动挨揍。
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对方也干不掉自己。此刻他心中的想法也在飞速旋转,想着该怎么脱离当下的困境。
他的背后,沐恩得势不饶人,竟然主动冲了过去。
增幅魔法也是有时限的,那一线生机就是在他们的大意下才有可能做到。
黑袍人看到沐恩如流星赶日般靠近自己也丝毫不慌,而是伸出左拳佯攻。
但是沐恩怎么会看不穿他的把戏?双手成反向平行进行挡拆,一贴一送将那黑衣人的手分开。尔后也是左拳予以回礼,这一拳重重的送到对方的下颌处,被激发到完全的肌体竟然将这个应该是壮年左右的倒悬者明显的向上一送,想来若不是这些人的身体异乎常人,只消这记上勾拳就可以达到绞刑架的效果,让他的脖颈都被扯断。
可这就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沐恩紧接着力道更重的右臂对其小腹一记凶猛的直拳,让那人身后的树皮都爆裂开来。侧身爆吼,抽手的时候沐恩还将拳变掌,将之前心里已经预估好别着武器的位置一探一拉,狭长的异域弯刀就出现在了手中。
这个时候那个黑袍人的队友们终于发现了不对,五人分作两组,有两人想要配合着那个看上去一边倒的黑袍人直接格杀亚伯,另三人则是飞速向沐恩这边赶来,想要救下同伴的性命。
可惜太迟了。
铿锵声入耳,看来对方的黑袍下面还有层不错的锁子甲,但是很可惜,沐恩也早想到了几乎所有的情况,用的是刀尖向上从胯部向胸腹进发的处决方式,绕开了这层细密的锁子甲。
在黑袍人的队友到来之前,沐恩抽刀旋圆划开了已经肝肠寸断的倒悬者颈动脉。
沐恩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喷到了衣服上,然后逐渐沁润自己的布服。
“三个人。”沐恩默念道。
他快速的扫视了四周,并没有更多可以让他发挥的空间了,而且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武技与魔法结合而出众的,但是这次因为身体上的差距已经大到难以弥补,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武技——或者说,相信精灵王的武技。
银浆的气息流淌到那柄普通的刀上,让它也发出了幽幽的荧光。
“等我学成了这些武技,是不是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奶声奶气的沐恩站在精灵王赫尔普的面前,拿着练习用的竹剑兴冲冲的问道。
“拳怕少壮,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的。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赫尔普宠溺的摸了摸小沐恩的头,微笑道:“这也是为什么反而那些德高望重、学有所成的大师反而极少愿意出手。不是他们畏惧失败,而是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所以变得谦逊。孩子,你所拥有的知识就像平面中的一个圆,知道的越少的人,越容易盲目的自信。而你拥有的越多,就会越察觉到你的无知。”
“那我要怎么才能天下无敌呢!”那时候沐恩哪听得进这些,毕竟哪个男孩没幻想过自己就是保护世界、立于强者之林唯一巅峰的英雄呢。
精灵王没有着急责怪沐恩的好高骛远,而是认真的想了想。
沐恩记得很清楚,精灵王说:“没有人可以斩断虚无,所以,我想无极,便是无敌。”
“可有形之物要如何……”
“我可不是无敌之人呐,可爱的小沐恩,这条路上,需要你自己漫漫求索。”
沐恩的刀刃在风中颤抖,轨迹飘忽不定,但若是不知道跑,还会以为他是已经力所不逮,控住手中的刀锋了。
三人未撂一句狠话,只是六拳齐出,若是挨瓷实了,他非得肋骨尽断而死。
咔啦……
一连串爆裂的骨响,沐恩将自己的柔韧性舒展到了最大,在不可思议中躲过了这些致命的攻击,仅仅只是被拳罡擦伤。
而他此刻单脚点地,闪避之余向外递出的一刀贯穿了正前方那人的咽喉。
但是如此一来,他在拔刀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仍活着的两人想要踢在沐恩的后背,将他的脊椎踢断。情急之下,沐恩弃刀不要,勉强转身以手肘与膝盖勉强挡住了这两下重腿。
饶是如此他都被踢向空中,无处借力,几乎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事实也的确如此,两人自地面腾起进行追击,沐恩已经命悬一线。
他当时已经眼冒金星,仅仅只凭直觉抱住了一个人的手臂作为借力点进行了身体上的扭转,这才堪堪躲过了另一人的拳罡。而已经无计可施的沐恩用额头重击了抱着拳头那人的额头。
起跳的力气用尽,三人升空最后能平稳着陆的仅有一人。
这时候被踢到的部位麻痹消却,左手手肘与右腿膝盖的骨头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这两个部位已经断掉了。
但求生的意志在高空盘旋,沐恩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站了起来,但是已经一瘸一拐。而且呼吸在经过烈性运动后也不再平稳,这次心脏的律动是任他如何调整都不愿意复归寻常的了。
当时他突然感觉有些绝望,自己的运气真的事背到了姥姥家。
别让我活到两百年后,你这个可恶的狗头人,否则我必把你剁成上万块做成小零食!
而亚伯那边,他也不敢再隐藏实力了,以一第三一个不留神就真的会死的。下个瞬间,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他开始无视魔力锁吸纳起森林中的自由魔力。
天赋:虹吸a
这个天赋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邪恶的,因为他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强制吸收对方的魔法,就像吸血鬼可以用很小的伤口吸走人类大量的鲜血。
而虹吸虽然没法直接对人造成大量伤害,也没法做到像吸血鬼那样对普通人处在一种绝对的支配地位,但是它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吸取任何物品中蕴藏的魔力,吸取的速度视天赋品阶而定。所以哪怕亚伯处在魔力锁的限制下依然可以对自己进行补给。
这位一贯以儒雅温柔示人的天才也开始发了狠,旁边的第四已经干掉两个了,我这个第二总不能半点面子都不要的吧?!
当初层阻挡过迦尔纳的土尘再次出现,往前一挥将三人控在原地,这种可以阻挡万物贯穿的土尘可不是单凭魔法抗性高就可以无视的。
“沙葬。”复杂的精灵咒语飘荡而出,原本散漫的尘埃瞬间变成了如同细丝般的状态将三个黑衣人的袍子绞了个粉碎,脸身体上都出现了许多细密的血痕。
但是依然杀不掉他们,亚伯现在已经是凶相毕露,他嘁了一声,也汝沐恩那样,抽出距离最近的那人腰间的刀刃,跳起来从眼睛扎了下去。
所有的事情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其他两个人已经恢复了能力,而此时亚伯的魔法也在释放了两个术式之后接近干涸,虽然虹吸能替他恢复魔力,但恢复速度也不是能也不是能够逆天改命的。
此时两人都已经无力回天。
沐恩竭力斩杀了那个被撞的七荤八素的人,但是也无法躲过第三人的进攻,倒飞而出呕出一大口鲜血。其实从所有的细节沐恩都能看出敌人武技可以说是非常的糟糕,不管是从战斗意志还是战斗技巧,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差了太多层次。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无法战胜他们,如果给沐恩与他们相同的身体,沐恩有自信连杀十人。
可惜……
最糟糕的是,魔力的效用也开始逐渐衰退,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就像是森森鬼手要将他拖入地狱。
并且,回路中的魔力已经彻底干涸,他现在连想要燃烧自己的回路都已经无法做到。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后悔与愧疚,后悔是后悔早知道如此就接受阿兰的护符,将这群人都引到一起,至少可以让亚伯或者离开;内疚则是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将亚伯带到了这处绝境。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是因为体力透支的结果,骄傲的小天使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挑衅道:“我杀了三个!亚伯,你不行啊。”说罢,他看了眼向自己走来的倒悬者,呸了一口,小声的说了句抱歉,对象或许是很多人。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不看着的话最后一下可能不会那么疼。
……
安静几秒,那几秒就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刹那间,仿佛整个森林的魔力都涌动了起来,周围的魔力越来越浓郁,深沉的魔压也开始出现,宛如实质般粘稠。
沐恩错愕的睁开眼,看到那只想要掏出自己心脏的手停在了三寸之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用左手将那其死死钳住,而右手则抚在对方的胸膛上,看上去很温柔。
但是那人的背部透出了明亮的元素光辉,证明他的身体已经被这个人掌肿方寸的魔法贯穿了。
有是几秒,男人收手伫立,看上去优雅非凡。
黑袍人失去生机的躯体瘫软的倾伏在地面上,森林回归了安静。
亚伯此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看到一道黑影掠过那两人的身后,而后两名倒悬行者就颈骨断裂而死。
沐恩叹了口气,又被人救了,自己从来就没靠自己的能力解决过一次危机,真是让人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而后强撑着不服输的小天使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剧烈的疼痛和力竭的虚弱同时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想睡却无法睡去。
他看到那个男人转过身看着他,他认出了这个人,是下午的时候与阿兰交谈的男人。
那个人看了他几秒,眼神像鹰一般锐利,似乎觉得沐恩的狼狈脏了他的眼睛,又似乎是带着无尽的怀疑。
“这是属于精灵的武技,你是——从哪里学的?”男人的口气十分凛冽,让人误以为下一秒他就要掐断自己的脖子。
“自己领悟的。”沐恩想也没想直接扯谎。
男人的颜色更差了些,所以说出的话也更不客气:“这武技就是寻常精灵也没法做到这么好,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如果你不信,那也不是我的问题。”沐恩回答的有些不耐烦,因为他觉得对方肯定是早就跟着自己但故意千钧一发才出来耍帅的,装个毛啊!连苍瞬幽境都不认还装大尾巴狼。
“你不说话,我就杀了你。”男人显然并不吃沐恩这一套,而且看起来他确实是能做得出来的。
“不把倒悬者留活口,在这里怀疑我的身份,难道裁决者都和你一样这么没有脑子的吗?还是说经过几千年的岁月,你们已经怂到只敢凶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同胞?”沐恩毫不示弱,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
男人突然沉默了,似乎不太知道自己哪里暴露了身份。
“帝国里,正常人都不会像你们思考问题这么单纯,行事作风还这么乖张。”沐恩继续挖苦道。
“呵,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不然呢?”
“在场的魔力锁是因为你们两个人产生的,而你不想着拉开魔力锁的范围而选择硬拼,才会落得这样的田地。几粟小聪明可救不了你的命。”
沐恩突然语塞,然后他回想刚刚的争斗,发现对方的确是使用了某种其他的方法而丝毫不影响自己与自由魔法的沟通。而自己却出现了巨大的纰漏决定孤注一掷。
想到这,他懊恼的闭上眼拿后脑勺敲击着地面,战斗经验还是差了点。
“现在,告诉我你的身份。”
……
第二天清晨,沐恩柱着一根简易的乖张缠着绷带在亚伯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校园,迦尔纳闻讯赶来,嘴巴张的老大。
“我淦,兄弟你这真是只要同行人数小于四就是非死即伤啊。”迦尔纳一边啧啧啧一边说道。
“你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赶快把我抬到医务室,我实在走不动了。”沐恩用仅存的好手拍了一下迦尔纳,叫他不要光看热闹。
最后检查结果出来,两处骨裂数十处擦伤和几处软组织挫伤。
大家可能没感受过这种感觉。
就是那种要说严重其实也算不上非常严重,但是……
很疼。
就这样,沐恩缺席了两周的课业,他人倒是轻松了不少,却很奇怪的苦了迦尔纳和阿兰,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平时等着沐恩给他们补课的主,学神突然不上课了他们就得疯狂抄笔记,加上两个人经常交头接耳,倒是很多时候一节课下来两个人的笔记拼在一起都不完整。
“答应我,下次不要自己出去了。”第一周过完的时候,沐恩发现迦尔纳似乎已经快乐不起来了,脸黑眼圈都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学习也不能老想着别人呢,自己努力一下挺好的。”
这时阿兰突然出现,拿了根黄瓜塞到沐恩的嘴里说道:“请问这些东西你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就……简单的背一下。”
已经被那些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背还不能出错的各种名家名言名词逼疯的阿兰,露出了生无可恋的样子。
“人与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停停停,打住,不要吟唱圣经了。”在阿兰的话说出一般的时候,迦尔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走。看得出,没有沐恩给他们传授技巧,这两个并不是很能适应这种入学第一年要高强度学习的环境。
因为新塔院必须要那更多的时间培养战士,所以文化课程压缩的非常厉害,这第一个学期可以让不爱背书的人爽到不能呼吸。
“你们要加哟啊,马上就要测验了。听说这次测验会淘汰很多人。”正在复习的亚伯对他们说道,此刻他带了个小眼镜,看上去非常文气。
“呦,你还有这种高端货色。”迦尔纳看到亚伯的眼睛,揶揄道。
眼睛是奢侈品,凭亚伯的家底肯定是不可能买得起眼睛的,就算他拿到奖学金也不会这么挥霍。所以这个眼睛是沐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所有人都知道亚伯对这个眼睛爱不释手,更别说眼睛上还有沐恩亲手铭刻可以缓解眼部疲劳的法阵。
每次看到和戴上这个眼睛,亚伯都会想到那天夜里丛林中沐恩与他的对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和迦尔纳的关系那么好吗?”等到亚伯过去找他的时候,沐恩已经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可以靠在树干上了。
“因为你和他有过命的交情。”迦尔纳常常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经历,所以亚伯很清楚这些。
“今天之后,咱们也有了。”沐恩哈哈一笑,只是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都没能帮上你的忙。”亚伯看上去有些歉意。
“不必抱歉,若不是我,你今天也不会落入这么危险的境地。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不过你的天赋竟然是虹吸,真是让我惊讶。”
听到这句话亚伯抬起眉毛,他没想到沐恩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够分心观察自己这边的情况并能根据反馈推断出自己的天赋。
“为什么之前都不用?我听说你学院大比都没用。”沐恩很好奇。
“这不是什么好的天赋,我觉得它很不祥。”亚伯做到沐恩面前,取出纱布帮他包扎。要不是两人怕变异的植物有什么未知的毒性所以带了纱布准备随时处理伤口,现在这种情况还真会有些慌乱。
“没有奉祥瑞而起的战斗,战斗本来就是不详的,何必在乎手段?”
“你说的对,我会好好想想的。”
从回忆中脱出,亚伯的指尖轻轻抚过反射出金光的镜框,在阳光下显得那么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