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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盘问要技巧(1 / 1)

陆离仿佛对十一娘与毛维的争执并不关心,他是全场唯一一直关注着嫌犯的人,当然没有错过丁梧亮受那“质问”后如释重负的情绪变化,不过陆离也早料到今日丁梧亮必定不会那么轻易便承认罪供,所以他先审的是丁驷,这也算是一招奇手。

大周律法,虽也对诉讼程序做出了一些限定,严格来说,一般不许越级提出诉讼,比如本案,当由晋阳县衙初审,报州府复审,再请刑部核决,可事实上有许多地方官员都享有特权,比如陆离及晋王府得到了太后授权,便完全可以直接过问各县刑案,说得更明白些,不许越级告举的规例实际上是限制起诉人,只要地方长官先有主张,那么便不存在越级一说。

又如律法规定不能随意刑讯,看似保护民众权益,实际也如虚置,因为只要主审官员认为有确凿罪证,而嫌犯又拒绝认罪,刑讯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手段,屈打成招的事司空见惯,甚至有人被刑讯致死,只要没有御史弹劾,主审官员并不会受到任何追究。

至于主审官员审理案件过程,除了凶器等实证以外,主要依赖“五听”,简单概括便是通过察颜观色捕捉当事人心理活动,判断证辞是否可信,这便给予了司法官极大灵活性,怎么审讯嫌犯、人证,顺序如何,是否允许双方当庭辩论,等等等等其实都可由主审官员根据情势自主安排。

而在目前来说,负责尸检的仵作是由贱民担任,地位十分低下,虽不代表仵作没有真才实学,可因为位卑言轻,就算发觉蹊跷,也不能左右案件走向,因为验尸笔录可并非仵作写成,他们的专业意见很有可能不被采纳。

故而此时,其实所谓罪证确凿,完全是由主审官判定。

要说来,毛维曾经担任过大理寺卿,应当察觉陆离先审丁驷必有用意,可他当年任职司法官,完全是因为韦太后的政治需要,根本就对刑审一窍不通,除了审决裴郑逆案,并没有别的“实战”经验,所以这时完全没有察觉,他们那些所谓的“亡羊补牢”之策,落在认真负责并颇懂刑审技巧的陆离手上,可谓漏洞百出,一无是处。

“嫌犯丁梧亮,可识原告郑远”不待丁梧亮更多时间参悟毛维那番提醒,陆离先是循例一问。

只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却让丁梧亮愣怔当场。

“还不据实回答”陆离加重了语气。

“本不认识,眼下当然是认识了。”丁梧亮慌忙解释“我听说郑远诬告我杀人,当然要问个明白,才知他是我家佃农。”

“七日前,即承德四年二月廿六日子初,你率家丁娄虎等十三人,夜闯靖平坊郑远赁居处,是为何故”

关于这事,丁梧亮倒不需要串供,立马便有说辞“只因愤怒郑远诬告,便是想教训他一番。”

“你是何时听闻郑远举告一事,又是怎么听说”

“就是二月廿六日大早便听说,我有一个长随娄豹,与太原府衙役姜大牙交好,姜大牙听说了这事,便通知娄豹。”丁梧亮这时只图自己脱身事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随衙役,将这些人都连盘托出。

因为今日庭审,丁牢则一早也赶来府衙外听候消息,又因忽然准许公审,他一路挤了进来,刘力自然要给他方便,然而作为旁听,他当然没有单另设座的资格,丁梧亮被押上刑堂时,压根便没注意见老爹居然也在人群当中,更别说这时,他站位在前,老爹坐席在后,就更加看不见老爹急得冲着他的后脑勺呲牙咧嘴了。

丁牢则这会儿,真是恨不得当众提醒,可想到连毛府尹说了那句“公道话”,都险些被晋王驱逐出庭,他要是敢吱声,说不定立马坐实了儿子故杀之罪,急虽急,也只好干瞪眼。

陆离没有急着拆穿丁梧亮与丁驷口供的矛盾处,继续问道“那么你又是何时打听清楚郑远暂居之地呢”

“废了一些周折,不过午时也便察探清楚了。”丁梧亮本就张狂,意欲灭口前压根就没细想过怎么让自己脱罪,对于这些细节只以为不干要紧,哪里知道他这一实话实说,毛维早前的解释立马便被推翻。

“你既午时便知郑远居住靖平坊,为何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往争闹,既无杀人之意,又何故令人携带兵刃”陆离又问。

这问题倒是将丁梧亮问住了,好一歇沉默。

陆离这回倒不急,由得他思索辩辞。

“是因被家父劝阻,故待到夜深,才方便私自行为。”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顺便择清了丁牢则。

然而佩带兵刃的质疑,丁梧亮便只好狡辩了“晋阳丁为豪族,历来崇武,莫说教训佃农,便是去妓家饮宴,家丁也都是佩有兵刃,难道佩有兵刃,便一定为了杀人”

如果丁梧亮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这时便能见到诸如孟九郎等人不无嘲弄的目光,简直已经视他为必死无疑了。

稍懂得点“五听”的人,这时大约都明白主动权已经尽被薛少尹掌握。

然而陆离却仍然没有拆穿,而是一扬手中的供辞“嫌犯丁梧亮,这是你经王妃盘问,所作供辞,由你签字画押,承认故杀郑远子郑康,并企图将郑远一家杀人灭口,然而你却在庭审时翻供,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晋王屈打成招

可这句脱口欲出的话,却变成了如鲠在喉,丁梧亮压根便不敢说出来。

陆离又将供辞拍在案上“你当日招供道,是因侍妾丁氏受其父丁伍挑唆,告知你郑远子郑康不服管束,诽议晋阳丁苛扣佃农收成,你便带着丁驷等人,往农庄对郑康施以毒打,并当着郑康祖父面前,将其殴杀,还承认后来用了刀匕割喉,这些口供,与郑远父陈述相符,你既说你在郑远告官之前,甚至不知有此户佃农,为何却对案发事实知之甚详”

丁梧亮更是哑口无言。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狡辩,只要说晋王妃逼迫他在已经写成的供辞上签字画押即可,然而丁梧亮一眼睨见晋王阴森森的目光,这话让他怎么敢当众说出

他已经是被晋王的狠毒吓破了胆,就算暂时能脱身罪控,但为此指控晋王妃,将来晋王哪里能饶得过他只怕躲去天涯海角,都逃不过晋王的毒手。

再说,郑远一介贱民,要说晋王府与他勾结,硬要诬陷他这豪族子,在场这么多人,也都会拆穿是他在狡辩。

然而眼见有一线曙光,丁梧亮却又不甘被问刑罪,挣扎道“少尹明鉴,小民当日之所以招供,是因是因心生惧意不瞒少尹,小民的确早便听闻郑远子被殴杀,可这事当真不是小民指使,是丁氏,对,就是丁氏丁氏因为其父丁伍不平,指使丁驷等人将郑康殴杀,事后小民得知,因丁氏苦苦哀求,才代为隐瞒,后因郑远告官,小民心慌意乱,是欲趁夜威胁他撤诉,不想却被晋王府兵丁逮拿,小民一时糊涂,为免受更多刑罪,才胡乱招供了。”

隐瞒罪行并非死罪,连从犯都算不上,丁梧亮这时只望能够息事宁人。

“人犯丁梧亮,可确定你今日当场供辞为实”

“不敢再有狡言。”

丁梧亮这时倒睨见了毛维等人急怒的目光,但他只以为这位还在气恼晋王妃早前的当众质疑。

他当日欲杀郑远一家灭口,根本没有想过会受刑审,当然也不会与众多从犯串供,再者丁梧亮从前哪有被押受审的经验怎会想到老爹会让丁驷背这黑锅,而就算他想到,也无法做到与丁驷口供完全一致,陆离将人犯分开询问,又明知丁梧亮不敢攀咬晋王府,从二人口供中找到漏洞便是理所当然了。

接下来提审之人便是丁伍,他不知丁梧亮说了些什么,供辞当然与丁驷一模一样。

这下子别说豪贵子弟,便连马大叔等平民都恍然大悟了。

陆离这才让丁梧亮主仆三人同堂受询,自是不顾毛维的复杂神色,申明主张“三名主要嫌犯,供辞出入甚大,本审以为,证辞均有隐瞒,丁驷、丁伍声称丁梧亮并不知情,然而丁梧亮却一口咬定他是在为丁伍瞒罪,而原告又坚称丁梧亮当日在场,为主使殴杀被害者,鉴于丁梧亮竟能供认凶器,与原告陈述相符,故本审支持原告供辞,毛府尹,嫌犯拒不认罪,依律可再施刑讯,今日不能审断,此案延后再宣结果。”

不待毛维发表意见,丁梧亮先就急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毛维受了晋王妃喝斥,却连嘴都不敢还一句,这要是还被刑讯

贺烨适时大笑两声“甚好,本大王最感兴趣之事,便是刑讯了。”

丁梧亮只觉毛骨悚然,竟当着众人的面,一脚便踢响丁伍“都是你这刁奴,是你这刁奴怂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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