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欲望。
有人说是懦夫衬托了英雄,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切的不幸都源于对比。
林有匪曾写过一封从未寄出的信笺:如果没有见过光,或许黑暗也不会如此难熬。你不在,人间暗无天日,死气沉沉;你肯来,炼狱花团锦簇,繁星点点。
谁也想不到,这个在匣琦明岛上只手遮天的赌业巨擘,在医疗板块有目共睹的青年大亨当写起爱人时,柔软得如同每一个情怯的普通少年。
路星河怕他前后不一,他自己又何尝不怕?
他每天都恨不得能把对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压抑着、隐忍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总有一天自己会崩溃发疯,然后理智全无地把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路星河彻底藏起来。
电影、电视剧统统都不准拍!要演也只能演给他一个人看。至于对手戏?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他林有匪一个。
暴虐的念头一旦起势便像在旷野上肆无忌惮疯长的杂草,长得野蛮而不讲道理。
林有匪不得不更为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理智,更温和一些。可他知道,路星河懂他。有时只他深深的一眼,就能把正在和其他演员对戏的路星河看得打个哆嗦。
想要霸占他的念头与日俱增,可林有匪自己也知道,他不能,也不敢。
论开创事业,论追查真相,林有匪胆大包天。
他敢于跨山踏水,也无畏攀月摘星,这世上没有他不敢渡的风浪,只有一位他不敢与之同舟共济的爱人。
船或许不小,可浪却太大。
业界众人对靠博彩业发家的林有匪向来有个共识——这世上就没有他林老板不敢下的注。
可他们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那些赌注里,永远都不会有路星河。
他是他不能用于抵押的珍宝,是被灵魂包裹着的、最核心、也最纯粹的欲望。
湿润的嘴唇顺着脖子吻下去,路星河闭着眼睛喘息,环着他脖子的手臂软软地搭在颈后,林有匪伏在他的耳边,湿热的气息伴着低沉微哑的嗓音往耳朵里钻:“youlookgoodenoughtoeat.”
路星河浑身一震,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他,有别于听到母语的羞耻,这一句略带戏谑的调情,让他的心烫得如同被爱点燃后留下的残骸,那是需要用一生去清扫的灰烬。
洗手间的门被反锁起来,林有匪将他抵在了门板上,耐心地教他应该如何直面自己的欲望。
柔软而渴望的吻,让一直很配合的路星河突然小声地哭了出来:“你是真的林有匪吗?”他问。
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慎重问题的林有匪伸出舌头舔去他眼角的眼泪,温柔而残忍地吻他被热汗浸湿的鬓角:“我不知道。如果你希望我是真的,那我就是,如果你不希望,那就当这是场梦吧。”
受到了莫大蛊惑与暗示的路星河愣了愣,因为动情而明亮的黑色瞳孔逐渐黯淡下去。
“原来是在做梦啊。”他呢喃着。
拥抱着他的男人一下子凶残起来,颠簸中他不由自主地牢牢抱住对方,诚实又痛苦地抽泣:“我很喜欢你,林有匪。”
他久违的配合与坦然让林有匪鼻息粗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嗯?”
“我很喜欢你,林有匪。”在梦里,他允许自己说无数遍:“我真的很喜欢你,林有匪。”
“有多喜欢?”
“很喜欢。”他因为吃痛而咬着嘴唇,却仍然不胜其烦地继续补充:“是那种就算你不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这像个绕口令,林有匪却被哄得笑起来:“傻瓜。”
路星河的心脏轻促地怦怦直跳。心跳过速使他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感包围了,耳朵里“滋滋”直响,神经如同被这奇异的电流烧焦了,发出一股香甜的焦臭味。
无法支配躯体的恐慌,被自暴自弃的念头安抚得很好,“正在做梦”的暗示让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的路星河精神上有如躺在云端般的放松,全身都软绵绵的。
做梦而已,没什么的。可以说实话,可以不伪装。在梦里,就算被林有匪识破他仍爱着对方,也不会造成任何无法弥补的损失。
久未睡好的疲惫与困意让迷迷糊糊的路星河更加坚信自己身在梦中。
他身心放松,连看向林有匪的眼睛里也充满朦胧又坦荡的爱意。
林有匪被他看得胸口发紧,可尽管心脏在胸腔之中跳得生疼,脸上却仍笑得出来:“看我干什么,还没吃饱?”
路星河没有作答,探过脸又来吻他,小声地问:“这个梦,我很喜欢,我们可以永远不醒过来吗?”
林有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他,忙不迭地应:“可以。”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路星河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薄薄的衬衣被他胡乱地从中扯开,从敞开的衣服缝隙里露出一片薄韧的胸膛。
路星河累得像是剖开了一颗心,下巴枕在林有匪的肩上,闭着眼睛轻轻地说:“那么睡吧。”
请他们来这儿做客的那群莽夫虽然鲁莽又粗暴,但待客的礼数却很周到,浴室里该有的东西也都齐全,只是少了润滑剂。林有匪用沐浴露鱼目混珠,勉强凑合着用了。
好在柜子里的睡袍是现成的,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林有匪把累得睡过去的路星河给抱了出来。
保镖中途又来过一次,被他面无表情地打发出去拿消炎的软膏。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碰了水而红肿发炎,但他却不着急涂,手指软软地探到爱人的身后,睡梦中路星河皱起眉,微微喘了一声。林有匪又想笑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他用鼻尖抵着路星河的汗漉漉的鼻子轻轻地磨蹭,低声柔软地埋怨:“要人命的小东西。”
这一觉虽然身处“敌营”,却是难得一夜好眠。睡得很沉的林有匪是被风吹醒的。
温温的自然风带着秋老虎的余威,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林有匪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去搂身边人,可枕榻之侧却是空的。
他心里一拎,脑后的一根筋顿时绷得铁紧,几乎立马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见路星河蜷缩在墙角独坐在黑暗里,拎着的心才微微一放,林有匪走过去环住他:“宝宝,你在干什么?”
路星河没理他,僵直着肩膀往墙角缩了缩,对着贴在耳边的书本点头:“嗯,有匪在国内有事,我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林有匪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拎了起来。
路星河正握着一本书,对着空气在打电话!
“星河,你怎么了?”他伸手摸他被汗沾湿的刘海:“你是不是不舒服?”
路星河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捏着书脊继续打这一通想象中的电话。
他刚刚也做了个梦,是个很好的梦。梦里,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橡皮圈,偶尔午夜里醒来,翻个身,就能坦然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十指交握时,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戴着银色的戒指。
在那场美梦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林有匪的真面目。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带着永恒盲目的快乐,和最初爱着的人,白头偕老了。
醒过来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路星河呆坐了一会儿。在看到手腕上为了治疗焦虑情绪而带上的橡皮圈时,他愣住了,然后毫不犹豫地摘掉橡皮圈,重新躺了回去。
现实太痛了,他决定再睡一会儿。
梦里,正值除夕,路星河给家人打了个电话,说今年过年很忙,可能不会回去拜年了。
母亲表示能够理解,语气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的星河,我们不需要你,你可以永远不用回来。”
握着手机的指尖倏然发白,路星河讷讷地点头:“好,谢谢妈妈。”
他挂断电话,回头拥抱紧贴着他的爱人:“有匪,还好有你。”
林有匪试图把紧贴着墙壁喃喃自语的路星河搂进怀里,可对方坚决得像是长在了墙壁缝里,与水泥做的墙壁砌成了一体,怎么掰都掰不过来。
“星河,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林有匪蹲下来焦急地抚他的背:“你在和谁说话?”
路星河充耳不闻,贴着墙木木地笑:“别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有你,我只要有你。”
林有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手臂穿过他弯起的手肘,用了点力来拉,却被路星河一下子甩开了:“林有匪!”
“我在!”
路星河暴躁地站起来,可摇晃了两下,很快又头重脚轻地往下滑,“林有匪,我找不到你,这里太暗了!你快去开灯!”
林有匪紧紧地搂着他,黑暗中昏黄的夜灯亮得仓惶。
林有匪的嘴唇靠着他的耳廓:“你看不到?怎么可能?我就在这!就在你身后!”
路星河挣扎着从他怀里抽出手臂,声音暗哑,隐隐透着绝望,他呜咽着叫林有匪的名字,眼泪笼罩着神彩黯淡的眼珠,在夜灯下悠悠闪着光:“我找不到你,林有匪!你去开灯!去开灯!求你了!”
长期的焦虑与压抑让他分崩离析,陷入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焦虑。他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曾经丰润的脸颊消瘦得过分,连倔强的眼睛都瘦得凹陷进去。
望着路星河半梦半醒的怔忡表情,林有匪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他的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