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平侯府众人难看的脸色下,宁映寒牵着念暖的手向主桌缓步而去。
经过刚刚一点小冲突,在场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念暖有些不适应地微微垂首,但宁映寒旁若无人,走在这般金玉贵人堆里,和走在充斥着贩夫走卒的街头,于她而言并无半点不同。
三年间,宁映寒从未出现在类似的场合,在场一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此时一见,难免惊艳,这般美人,这般贵气,让他们对脑海中“宁映寒”这个名字的鄙夷印象难免消退了些。
两人在主桌入座,大长公主言笑晏晏,握着念暖的手问她最近过得如何,面子给得很足。
昌平侯府众女眷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嫡三小姐咬了咬牙,正要说话,被十分了解女儿的侯夫人拦住了。
今日这个人是丢定了,再说什么都没用,平白给众人看了笑话去。
反正宁念暖总是要回侯府的,到时候关起门来,怎么磋磨,就不是这些人管得到的了。
宁念暖正偷眼看着身侧的映寒,这才是她记忆中的长姐。
鲜活生动,会对弟弟妹妹百般维护,而不是三年间那个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的人。
想起她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念暖咬了咬唇,姐姐她大概是真的变回来了……
宴席正式开始前不久,苏沈河苏公公终于到来。
宴席上立刻起了些骚动,毕竟其他权贵平时也有见面的机会,只有这位苏公公平时难得一见,不少人惦记着趁此机会和他拉拉关系。
苏沈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特意踩着开宴的时间到来,就是能避则避。
但众人骚动归骚动,见到苏沈河大踏步进门,不少人又怂了。
这位手握重权几十年的苏公公,自带的威仪就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更何况,据传,这位苏公公一向性情阴鸷,不近人情,且性格阴晴不定,传闻中曾得罪过他的人均下场凄惨,哪怕当初手握重兵的那位二品大将军,惹了他最后也是解甲归田的下场。
朝中众人暗地里归纳出了一份苏公公的心情规律,面无表情时,有求于他的可以上前一试,反而苏公公面带微笑时,就代表了他心情不爽,切勿去触他的霉头。
当初不少外臣内宦,撞过几次霉头后,才勉强总结出这么个规律,此规律一出,立刻被大家奉为圭臬。
而此时的苏沈河,脸上不多不少,正带着一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求于他的人都怂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看有没有哪个不懂情况的傻蛋去触霉头。
傻蛋很快出现了,宁映寒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起身,对苏沈河打了声招呼:“苏公公。”
有人怜悯就有人看笑话,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看着,等着苏沈河给她一个软钉子碰。要知道,苏公公遇到不喜欢的人可从不客气,想当初他对着朝中二品大员都丝毫不留情面的。
尤其刚刚被宁映寒惹过的人,兴奋地盯着这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就要溢出来。
就连大长公主,都准备好了,若是苏公公不满,她怎么都要想办法引开话题,不能让苏公公当面给长宁难堪。
但宁映寒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苏公公外在再嚣张,内里却极度审慎,不然一个嚣张的人,如何能取信于皇帝,手握重权几十年。
至于所谓的二品大将军惹了他都要卸官,也不过是皇帝当时欲回收兵权,拿苏沈河做个由头,
帝王权数罢了。
显然,在座的人大都远不如她了解苏沈河。
在众人看热闹的一道道炽热视线下,苏沈河对上宁映寒,脸上却并无愠怒之意,而是语气温和地打了个招呼:“郡主,好久不见了。”
“苏公公,”宁映寒眼神有点内疚,“这几年是映寒不懂事。”
苏沈河审视地看着她,半晌竟露出个分外真诚的笑意:“你这丫头,可不是不懂事嘛,这几年连我的寿宴都不肯去,怎么,现在想明白了?”
众人茫然了:微笑代表心情不好,那这大笑算什么?
还有,这话虽然乍一听像是指责,但这亲切的语气是我们的错觉吗?
宁映寒点点头:“想明白了。”
苏沈河笑着拍拍她的肩:“想明白就好,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回头的机会。”
宁映寒又点了点头。
苏沈河又补了一句:“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尽管来找我。”
这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自然就是给他们听的。
此话一出,以后谁想欺负宁映寒,还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拧过苏沈河的大腿。
满座皆惊,这位长宁郡主,说好的自甘堕落,说好的为人不齿,说好的已经被贵女圈除名了呢?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护着她。
眼看着你以为能够俯视、能够尽情鄙夷的人,抱上了你只能仰视的大腿,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秦宣不计较,可以说是他君子端方。
大长公主和苏沈河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然不知内情。
苏沈河当初身为老皇帝的内侍,当年宁映寒在宫里,基本就是他看着长大的。
苏沈河没有后人,小时候的宁映寒长得玉雪可爱,性子又投他的缘,相处久了他几乎是把她当孙女般真心照顾的。
宫里这许多皇子公主,也就宁映寒一个投了这位性情阴鸷、权倾一时的大太监的眼缘,连丹阳大长公主也没有过这等待遇。
而且当年苏沈河才是宁映寒武术的启蒙人,一开始是闹着玩玩,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宁映寒竟能吃得了习武的苦头,又分外有天赋,他舍不得这颗好苗子,征得圣上同意后,开始了教习之路。
苏沈河表面上只是皇宫内侍,但背地里掌管着皇室密探机构枕龙卫,他忙起来的时候就调个枕龙卫密探去教宁映寒。密探们多才多艺,苏沈河忙了一段时间后回宫,发现宁映寒已经熟练掌握了撬锁技术后,也是一阵失语。
当时的宁映寒表示:“我知道也许用不上,但我就是想学。”
在和宁映寒拉钩保证绝不将此事告诉晋王夫妇后,苏沈河也释然了,只要别把孩子带坏,想学什么就让她学吧。
两人这段渊源外人自然不知,因此见到苏沈河对宁映寒这般另眼相待,都颇为惊讶。
尤其刚刚被宁映寒下了面子的两家人,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回去,就被大长公主及苏公公接二连三的操作弄懵了。
昌平侯府的人还好,想着可以回府磋磨宁念暖出口气,武平侯府的人就郁闷了。
但他们惊讶归惊讶、郁闷归郁闷,苏沈河与宁映寒两人自然也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意思。
苏沈河落座后,认亲宴正式开始。
大长公主将惠平县主介绍给在场众人,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开了。
秦宣的目光却仍落在宁映寒身上,不管今时往日,她一出现,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不管情势如何,无论外界投向她的目光是艳羡还是鄙夷,她永远都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他很难不被吸引。
陆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感叹道:“我算是理解你了,这般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就算真的是个草包美人又如何?”
“她……”秦宣想说她不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陆贾了然地看着他:“你若真对她余情未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前几天你不是查出来你那表妹一家故意在外散播你要娶表妹为妻的事吗?不如就用这事试探她一下,看她会不会醋上一醋?”
“别出馊主意了,”秦宣看他一眼,“就算几年前我们还有婚约时,她也不会吃吴雪莲的醋。你不知道宁映寒这个人有多骄傲,吴雪莲根本就没入过她的眼。”
骄傲?陆贾怔了怔,从他所听说的那些宁映寒到处上门要银子的事来看,他可没感觉到宁映寒有什么骄傲。
但想想也是,如果她真是传闻中那般的人,秦宣一开始也不会与她定亲。
作为秦宣的朋友,陆贾当然知道,秦宣自少年时期便桃花不断,天之骄子,权势、财富他一样不缺,美色于他简直是唾手可得。
权与财已足够让不少女子趋之若鹜,再加上俊朗的容颜呢?
哪怕他与宁映寒有婚约那段时间,也有不少人自荐枕席、甘愿做妾的。
美貌的、聪慧的、贤淑的、妖娆的……什么样的没有,秦宣却独独只看中过一个宁映寒。
所以,这位长宁郡主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呢?陆贾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