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没多久,府上到处都该准备凿冰,储存夏日用冰。
姜定蓉带领小股军队刚从桐城回来,才走到大门口,翘首以盼的辛夷急切上前行了个礼。
“少主终于回来了!小公子刚刚哭闹不止,怎么都哄不住!”
“阿惹又哭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将手中长剑递给辛夷,沿着连廊先去了正院。
楚王府的小公子如今养在正院王妃身边。
这位养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做了祖母,只对小孙儿更疼爱,抱着一岁多的小孩童不停哄着。
“宝贝阿惹怎么了?想要什么,给祖母说,祖母都给你。”
长得白皙可人的小童哭得眼眶红红,鼻尖红红,比外头院中堆得雪人还要可爱。
“我要柳絮!我要柳絮!”
楚王妃犯了难,她温柔地哄着孙儿:“柳絮要等春日里才有,现在没有,我们玩雪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柳絮!”
小童仰着脖子嗷嗷直叫。
姜定蓉跨过门槛,冷笑了声。
就这么一声笑,那小童吓得瞪圆了眼,缩着脖子哭声才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委屈兮兮。
“阿……阿娘!”
姜定蓉瞥了他一眼,而后温和地对母亲说:“阿娘别惯着他臭毛病。放下来让他自己走。”
阿惹小短手立刻勾紧楚王妃的脖子,小声说:“要抱抱。”
姜定蓉才不惯着他,直接提溜着他放到地上。
“阿惹,你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吗?祖母能长时间抱你吗?”
楚王妃当年受了伤,身子骨一直不好,楚王府上下都小心又小心,也就是去岁她生了这么个闹人的崽儿,阿娘爱惜,天天抱着,抱得胳膊疼都不愿意撒手。
小阿惹对体重还没有概念,就知道在阿娘跟前不能撒娇,抽抽搭搭地,瘪着嘴。
看的楚王妃好不心疼。
“阿年,阿惹才一岁,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话都不会说,我们小阿惹这么聪明会要东西了,是好事,要抱抱就抱他啊!”
姜定蓉啧了一声。
自从自家小捣蛋九个月就学会咿咿呀呀含糊说些词后,楚王府乃至军营都把他当宝贝,如今才一岁一个月,已经能流畅表达自己的诉求。
虽然都是极其无理任性的,还是让所有人都惊喜万分。都说楚王府的小王孙聪慧过人。
“行,抱他。”
姜定蓉抬手拎起自己小儿子,单手抱怀中。
她才从外头回来,一身风雪有些冷,小阿惹趴在她怀里,冻得缩了缩肩,但还是乖巧靠在她怀里,小脑袋贴着她的脖子,小短手搭在她肩膀上。
乖巧又可爱。
姜定蓉嘴角勾了勾。
不闹人的时候,的确是个小乖宝。
姜定蓉坐了片刻,找来人一问,却是父亲的幕僚来给小王孙早训,讲到了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这么一句。
小阿惹的去岁春天才几个月大,半点记忆都无,顿时就好奇柳絮,哭嚷着让祖母给他弄柳絮。
姜定蓉想了想,柳絮也不是多难的。
她着令手下将外头的散雪松松散散用筛子过了一遍,而后都站到树上,她抱着小阿惹站在树下。
筛子摇下来的雪细细散散,姜定蓉就指着雪对小阿惹说:“喏,这是冬日的柳絮,我们叫它飞雪。”
“到了春日,飞雪不来,而柳絮会来,同样是这种景象。”
小阿惹刚咬了咬手指头,让姜定蓉轻轻拍了拍。
不能给孩子惯着毛病。
小阿惹盯着漫天的雪花,歪着脑袋似乎在联想着什么。
“花花!”
嗯,柳絮飞时花满城。
姜定蓉啧了一声。她上哪去给小崽子找花?还满城的花?
她索性让奶嬷嬷给阿惹裹着厚厚的衣裳,然后把小崽子塞到自己衣裳里,骑上马直接离开。
疾驰了几里路,出了城,带着小阿惹直接爬上了城墙城垛。
俯瞰大地,四处白茫茫一片。
而远处结冰的山川,河流,还有树梢,都是晶莹剔透的霜花。
“这是冬日的霜花。”姜定蓉把崽儿藏的很好,就给他露出了一双眼睛,耐着心指着,“瞧,冬天,冰雪在整个北楚一直在开花。”
小阿惹还没有见过花,被自己阿娘这么理直气壮的解释给糊弄住了,震惊地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努力看清楚。
而后拍着小手笑得满脸高兴。
“我看见了!全都是花花!”
“花花好大!”
姜定蓉拍了拍小崽儿的脑袋。
“看一会儿花就回去,免得祖母担心。”
小阿惹目不转睛盯着城墙下的一切,奶里奶气应了一声:“好~”
等姜定蓉再次回到府中,怀中抱着睡着的小崽儿。
楚王妃接过阿惹,心疼地看着姜定蓉。
“你快些去洗漱休息,天寒地冻的,在外头都跑了多久了。”
“嗯,城防不得不巡,阿娘辛苦一下,照看阿惹。”
姜定蓉拨了拨小阿惹的鼻尖,笑得温柔。
小崽子,睡着的时候可是让人心爱。
姜定蓉沐浴过后,整个人也松散许多,打了个哈欠,还是得撑着,让辛夷去正院把阿惹抱了回来,放在床榻上一起睡。
秋冬季,她时不时就得为了城防外出,去往桐城,来去多日。这些天小阿惹就交给母亲带,等她回来了,还得亲自照顾。
然而时间也不长。一觉睡醒,辛夷请姜定蓉去厅堂,说是楚王有事。
姜定蓉起身时,阿惹紧紧抱着她一条胳膊,小小的孩童还没有她胳膊长,就这么一个小家伙,得让她小心了再小心。
她也不叫醒阿惹,轻手轻脚抽了胳膊,让辛夷和奶嬷嬷照看着,梳洗更衣,披上猩红斗篷。
沿着连廊走过时,家中的小狸猫喵呜扑了上来,在她脚边打了个转,姜定蓉顺手摸了摸小猫脑袋,等它呼噜呼噜了,笑了笑抽回手。
逗逗孩子逗逗猫,她现在平日里的生活,可充实又安逸得多。
她抵达议事厅时,前厅还有两个幕僚,一见到她,起身行礼。
“少主。”
“少主。”
“嗯,阿父在里面?”姜定蓉随口问。
前厅一般都是和幕僚群议的地方,后厅只有她和父亲二人,做决策之地。
“殿下在内厅等少主。”
其中一个幕僚犹豫了下:“昨儿从王都发来一份密诏。”
“王都来的密诏啊……”姜定蓉忽然觉着有些熟悉。
好像两三年前,她也曾在这里和父亲商议过王都的密信。
她心中有数,直接侧后小扇门进去。
后厅之中,以一张长六尺宽四尺的黄檀木大桌案为主,左右放置两把黄檀木圈椅。
背后一扇山水瓷板屏风隔断。
常年不变的简单陈设,也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才会对着看的,井不在意,也未改变过。
楚王坐在圈椅上,手抵着下巴,咂咂有声。
“父亲。”
姜定蓉撩起斗篷在楚王身侧落座。
“说是有王都密诏?”
这她倒是不知道。
这一趟出去,刚回来就去看小阿惹,还未来得及过问军务。
“嗯。”楚王直接将桌案上的密诏推给姜定蓉,“你自己看看。”
又是和她相关的。
姜定蓉随意接过密诏,看了眼。
而后笑了。
“陛下召我入王都——授封。”
授封。
这是姜定蓉一直在等的一道诏书,没想到等了这么几年才终于等到。
还是在一个这么微妙的时刻。
“此次也是你去王都述职,在王都大约要逗留一些时候。”楚王静静看着自己女儿,
姜定蓉伸了个懒腰。
“唔……去王都啊,我从王都回来,好像都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
“还好王都有廖先生他们,总归我不至于去了当个瞎子。”
说罢,姜定蓉却见楚王面色井不怎么好。
“父亲还有话说?”
楚王摩挲着下巴:“我总觉着,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你授封。”
“若是授封,该是我请旨,而后由王庭传令官堂堂正正带着诏书入楚,宣告天下。”
“可是陛下选择了密诏。”
楚王和姜定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
这是留了后手。
宣她入王都授封,但是到底之后能不能授封成功呢?
然后有这么一道诏书在,姜定蓉不去也得去。
“无妨,陛下总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想把我留嫁了,那就无所谓了。”
姜定蓉对此倒是极为放心。
她当年和现在不同,现在谁都知道,北楚少主有个一岁多的儿子,北楚有了小王孙,只比以前更安定。
陛下只会想别的招,在她授封上做些手脚。
但是也不该,若是不想的话,就不会主动下诏了。
看不懂这位陛下啊……
但是总归是个好事。
楚王一想也是,看开了。
“阿年,准备准备,去王都吧。”
姜定蓉想了想:“把阿惹带上?”
楚王斩钉截铁:“想都别想!”
姜定蓉啧了一声。
行呗,不带就不带,不过是想带阿惹去王都看一眼真正的花满城。
也无妨,来日方长,她下一次去述职的时候,又或者阿惹去述职的时候,都能看见杏花满城。
姜定蓉走出去的脚步一顿,而后茫然地想。
等等,花开满城,是杏花吗?
好像是杏花。
在她的记忆里,柳絮飞时,杏花满城。
还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回去喽!
吃了个宵夜迟了几分钟对不起呀!
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