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吹愁来例行看诊,刚进来,抬眼就见沈知行叼着一枚叶子,坐在内殿的门槛上。
“出来透气?”傅吹愁也蹲了下来,捏着他的手腕。
沈知行摇了摇头,犹豫了好久,沙哑着声音说:“想麻烦您一件事。”
傅吹愁指着自己的脑壳,说道:“我现在听见这话就脑袋疼。”
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沈知行一脸歉意道:“我想让您……帮我看看银钱的棺椁收在了何处,我想带他回稷山去。”
傅吹愁知道,但他转转悠悠想了一圈,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跟皇上说了吗?”
沈知行摇头。
之后,无论再怎么吮吸树叶润喉,他也讲不出话来了。
傅吹愁道:“嗓子伤了,好好养着,别着急说话。等你能说了,再跟皇上好好谈谈。”
沈知行摇了摇头,神色低落。
“她好不容易知道你是谁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出的去?”傅吹愁还是把实话讲了出来,“你名字可是在金册上刻着,又行了大婚,你还能去哪?”
沈知行愣愣睁着眼,半晌,苦笑着叹息。
傅吹愁放下他的一只手腕,伸手道:“另一个。”
沈知行递了过去。
傅吹愁掐了会儿,说道:“这些小病不难治,以后肯定能好起来,环境心境吃的用的……她肯定会把最好的给你,这算给了我点希望,我也终于能踏实了。之前治不好你,不是我的医术有问题,是因为你变数太大……”
沈知行愈加伤感。
“华清宫现下是空着的。”
沈知行愣了愣,明白了傅吹愁的意思。
“宫里的人动的挺多。”傅吹愁说道,“除了我这种人,大多数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他们很会看人脸色。皇上这次是断了前朝那些人的浮躁心思……”
沈知行没听,他早已出神。
傅吹愁道:“昨日我回府换衣裳,还听人议论。说你有心计有手段……”
沈知行思绪被他拉了回来,懵了一瞬,好奇看向傅吹愁,疑惑地指着自己。
傅吹愁点头:“嗯,就是在说你。说你这个替身,使了一出苦肉计,把关家上下都给拔了……”
沈知行怔愣好久,慢慢站了起来,若有所思。
傅吹愁挽着衣袖,就地写药方。
“我再给你开些补药,咱呢,先把嗓子给养好,腿慢慢来……”
沈知行目光沉了沉,幽幽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了句话,几个字显几个字哑的,但傅吹愁还是听了个明白。
“做皇上自然不容易。怎样,是不是够无情的?她虽然心疼你,但心疼罢,还不忘趁机把关老将军留下来的枝叶给修剪修剪。这么快的速度,你敢说她没提前备着?如此看来,现在最心寒的不是你,倒是那茶都尉。”
沈知行想起班曦离宫前嘱咐他的那些话。
她原本就计划,用自己动关家的根系。所以,她给了让他能保命的金牌,只要她回来时,他还有命在……
“她是想那你做饵,她怎会不知茶青方最恨沈知意呢?等她离宫,茶青方必会出手,等她回来后,西北的战事也妥了,她就可以安心借你的手,拔除多年梗在她心里的刺。”傅吹愁抖了抖药方上的墨,又上嘴吹了吹,说道,“只是她一没料茶青方下手这么狠,二没料到,你是沈知行,所以她后怕了。”
沈知行垂下眼,神色严肃,轻轻推了一下傅吹愁的脑袋。
“知道,我只跟你说。她还要留着我给你治病呢,我死不了。”
沈知行转身进了殿。
傅吹愁说:“你通情达理,我就知道,你反反复复,下不了狠心。”
沈知行摇头,他整理着小包袱,背着包袱又走出来,绕在身上,狠狠打了个结。
傅吹愁愣道:“真要离宫?”
沈知行点头。
傅吹愁:“为什么?我以为你会留下……皇上身边久无人陪,最能理解安慰她的是你,你若现在走,她……”
沈知行咽了利嗓的叶片,沙哑着声音,嘶嘶说道:“她眼中无爱,知行知意又有什么区别?她轻贱的是我。”
是沈知意,就可以肆意利用践踏吗?
是沈知行,才后悔珍惜,痛哭流涕知道自己错了吗?
我难道应该因为自己是沈知行,能够得到她这样的忏悔和珍惜感到庆幸吗?
沈知行背着小包袱出了门,径直朝乾元殿走。
傅吹愁不敢到处乱走,追了几步,傅吹愁:“得,我且看看是你二人谁先妥协。”
他敢把身家性命全押上,赌沈知行先退让,毕竟这人心软,而班曦和他相反。
不得不说,先帝慧眼识人,知道自己女儿的本性,也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人陪在身旁。
当时,沈府的大公子可不如茶青方表现的要温柔包容,但先帝还是钦点了沈知行。
“温柔知礼没用。”先帝说,“听话也没用。最要紧的,是要能恰好柔到她心坎儿里,让她听进去,能拉得住她的人,而且这个人,要敢不听她的话,要与她不同,最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退让。朕看别的都不行,唯有知行那孩子,可以。”
沈怀忧等了班曦好多时了,班曦迟迟不见他。
也不能说不见他。
班曦只是先去见茶青方了,让他暂且侯着,可这一侯,就是这么久。
沈怀忧先是转圈,紧接着是喝茶,之后饿了,实在忍不了了,动了几块点心。
沈知行到时,沈怀忧嘴边的糕点屑还没擦净。
沈知行刚刚打了结的行李,又被他解开,翻出手帕,递给沈怀忧。
沈怀忧接过手帕,擦完了,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感慨,说道:“传言……说你是知行?”
沈知行站了好久,恨恨嚼了一大口叶子,哑着嗓子道:“父亲是真的认不出我们吗?”
沈怀忧愣了愣,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道:“你俩都在时,爹自然分得出,多简单的事,为何分不出……可不知为何,一个没了,另一个,爹竟然分不出了。后来爹才明白,爹之前能分得清,是因为我的孩儿们在努力让父亲区分他们。等一个没了,另一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无法努力让父亲辨认时,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就再也不知道留在身边的,是哪一个了……”
沈怀忧说罢,慈祥又无奈地笑着,轻声道:“爹不问了,不管是谁,都是我儿子。”
沈知行微微抿嘴,眉头轻动,视线有些朦胧。
沈怀忧这才仔细去看他的包袱和他这一身布衣。
“你这是?”
沈知行指了指宫外。
沈怀忧:“要出宫?”
沈知行点了点头。
沈怀忧不了解儿子也不了解宫里发生了何事,他愣了愣,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皇上的意思?”
沈知行想说话,可再嚼那些叶子,已经不管用了。
嗓子轻轻一动,就有血腥味弥漫到舌尖。
沈怀忧:“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爹还没问呢,你那嗓子怎么了?说话怎么是那种声……”
沈知行嘴角缓缓淌出一丝血。
沈怀忧:“怎么了?可是下毒?!来人啊!有人毒害……”
沈知行使劲说出一句:“我无事!”
嗓子火辣辣的疼,彻底罢了工,一口血呛的他咳了起来。
长沁跑了过来。
擦了血,沈知行无力一笑,袖口蹭去手背上的血渍,把包扔给一脸怔愣惊愕的沈怀忧,指了指长沁。
长沁越来越机敏了,立刻拿来笔墨:“沈帝君,您慢慢写,不急不急。”
沈知行就坐下来,慢慢写。
许多宫人在身旁照料着,又是递汤药又是递参茶,还有捧着锦服跪着求他穿上的。
沈知行一律不看不管,也不为难自己,一张纸只写几个字,洋洋洒洒,给班曦写了封辞别信。
长沁没别的宫人那么笨,他也不劝着,就帮着收,写一张排一张,只是会偶尔劝一句:“帝君写累了吗?歇歇手,奴才给您捏捏。”
又过了会儿,长沁:“帝君头发都乱了,都愣着干什么,一个个的,快过来给帝君梳洗。”
即便如此,沈知行也不停。
长沁把他写的那些,一一排开,平铺在了地上。
沈怀忧背着手,走来走去,把他写的都看过后,感慨道:“是知行,没错……字虽不成形,骨还在,这文章,知意那小子可写不出来。”
长沁就道:“沈大人,您老要是这般火眼金睛,怎么当初不然公子做篇文章看看?您要早这么用心看,帝君还能平白受这份委屈?”
沈怀忧神色讪讪。
沈知行写辞别书时,班曦正把手中的茶杯往茶青方的身上砸,被子擦着茶青方的胳膊飞出去,磕在紧闭的殿门上,摔了个响。
秦乙顿了一顿,继续念朱砂的口供。
茶青方不躲,依然听着。
秦乙念完,收好退后。
班曦缓了口气,平静道:“朕知你恨沈知意……只是恨错了人。他不是沈知意。”
“皇上确定?”茶青方道,听不出是何语气。
“嗯,确定了。”班曦接过新送来的茶,抿了一口,道,“宫里陪着朕的,一直都是知行。”
茶青方轻笑一声。
“早知是他,我就不会大费周章做这些无用之事。”
班曦无奈一叹,刚要责骂他现在才后悔吗?就听茶青方接着说道:“当初押他去司礼监,我就有此怀疑……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在怀疑时,杀了他。”
班曦一惊,茶杯差点没拿稳。
她抬起头,满目惊愕。
“茶青方?”
茶青方道:“反正,我说实话还是假话,陛下今日都不会放过我。是我太天真,没曾想过,陛下要除的,是我们关家。既如此,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茶青方一字一句道:“我最恨的,并非沈知意,而是沈知行!”
作者有话要说:留:因为腰伤,实在没办法长时间站着或坐着,我只能断断续续一点点码。晚上尝试躺着用手机码字试试,等更新的读者朋友们请再等待一下。
渣渣曦你可真作!!还跳湖!!瞧把你能的(渣渣:不感动吗?他要不是沈知行,不会水,朕就死了。)
临了了还是不相信……非要跳水试探……渣渣曦啊该怎么骂你啊,要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渣渣曦:帝王多疑嘛。)
别理她!!!(渣渣曦:不理也要理,朕命令!)
尤其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女主真的渣这里渣得我有点不适(渣渣曦:我曦字前头那俩字,总得配得上。)
前面一章明明自己都告诉自己是知行了,这里还让他下水救人太渣了吧(加个保险,除除心病。)
一点小火哪里够!我要给这把火添煤添柴,让它烧的更猛烈一些!好好虐虐渣渣曦才行!(哈哈哈哈哈你准备好孜然)
知行哥哥:心冷,要茶茶才能烫熟(茶茶:咋不把你烫出水泡呢!)
这小火不够旺啊!!给我使劲烧!(看热闹不嫌火大)
那啥,百万把我们放出来嘛?
行行康康我!我可以给你捂心!!我比渣渣曦温柔(?)(行行今晚就歇你那里!)
虐虐女主吧球球了(虐,不到她痛哭流涕下跪不叫火葬场!)
我突然觉得班曦还是很聪明的!发现的很快啊!!!茶茶终于可以被虐了!哈哈哈哈(茶茶心寒,没人来暖)
【甩开百万的怀抱】我我我,我一直都在知行崽崽身边(知行别过脸,闭上眼。)
好想看这两天的评论(来了!)
我能说我不想要他们在一起了吗,我家知行那么好呜呜呜(不行!他俩天造地设【?】)
我是火葬场!我出场了!(再烧旺一点!)
谢谢阿紫和小院子的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