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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17日,池田家、伊丹家、三宅家等摄津东南部的豪族接二连三地掀起叛旗,宣布要讨伐细川家和三好长庆。三好家措手不及,和本领的联系被切断,粮道也被这些反叛的豪族占据。三好军北有坚城一库城,南边的退路则被摄津豪族拦住,瞬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包围之中。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摄津豪族的同时反叛绝不是巧合,背后一定有人串联指示——那就是木泽长政——他的暗中活动居然瞒过了三好家和细川家的眼睛。盐川政年只是一道作为诱饵的前菜,而其他的摄津豪族才是他困住三好家的主菜。之所以他眼看三好家围攻一库城,仍是不紧不慢地稳坐钓鱼台,就是因为他有这一手后手在。
“这下麻烦了。”三好长逸清点完营内剩下的存粮后,就急忙回到大营内找到三好长庆,“只剩半个月不到了,粮仓里从和泉运来的粮食全被摄津叛军夺取了。”
“这可如何是好?”
“要断粮了啊,往南回越水城的退路和粮道都断了!”
“赶紧撤退吗?现在往东走还可以撤回山城国,撤回京都!”
听到局面不妙后,帐内的三好家武士们议论纷纷,而坐在主位的三好长庆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仍是镇定自若——但事实上他心里也有些没底——只是他知道,一个合格的家督绝对不能在遇到困难时慌乱,否则就会动摇全军的士气。将为军之胆,他乱了,家臣们就全乱了。
“不必慌张,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但局面仍在掌控中。”三好长庆高高地抬起手来,随后往下一压,示意家臣们安静,随后转过身对一旁随侍的松永久秀道:“提前通知他动手吧。”
“是的,主子。”松永久秀明白三好长庆指的是让游佐长教兵变,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在座的三好家家臣们虽然不清楚具体计划的细节,但看到三好长庆和松永久秀仍是这么淡定,便也逐渐安下心来。
“各部撤回岩砦,严守阵地,不得孟浪出战,等我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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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局势不妙,三好家和游佐家不得不强行发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可这个计划的前提条件是把作为“螳螂”的木泽长政引向摄津,待河内、大和空虚时,“黄雀”游佐长教才能发动政变。
三好家本来设想的是,只要三好军将盐川政年逼入绝境,木泽长政就不得不出兵援助。但眼下摄津局势有变,诸多豪族反叛,“蝉”三好家自顾不暇,当然也威胁不到盐川政年,那“螳螂”木泽长政就不用急着出兵,而是可以继续坐镇河内,让“黄雀”游佐长教没有机会从后动手。
“主子,这是游佐长教的答复。”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18日夜,匆匆赶回的松永久秀带回了游佐长教的答复,“他说无论如何也要等木泽长政本人带着半数部队离开河内,他才有机会动手,否则他绝不会起事。游佐河内认为那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也是个精于算计的做脏事的人,自然不会拿家族命运为三好家火中取栗。”三好长庆对游佐长教的表态一点也不意外,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信,递到了松永久秀手上。
“主子,这是?”松永久秀压低声音问道。
“送去槙岛城,给管领殿。”三好长庆的右手狠狠握拳,随后“砰”的一声锤在了桌案上,“既然游佐家没有赌上家族的觉悟,那就由我们三好家来赌这一场。”
“信里的内容是?”松永久秀隐约猜到了三好长庆的“豪赌”。
“向木泽长政求援,让他出兵来摄津帮我。”三好长庆的双眼里染上了赌徒才有的猩红色,“这样北河内就空虚了,游佐河内就可以动手了。”
“您赌上头了?”松永久秀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下叛乱豪族的兵力已经和我们不相上下,我们粮道还被断,若是木泽长政带兵前来,他们的兵力就会是我们的三倍。”
“不,我很自信。”三好长庆的右手用刚才锤桌案的力度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论阴谋,我或许不如那木泽。但战阵调度,十个木泽也不是我的对手。哪怕三倍的兵力,他也吃不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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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19日,三好长庆亲自向细川晴元上书,请求支援——而在附近能支援他的细川家家臣也只有木泽长政了。于是会意的细川晴元也顺理成章地给木泽长政发出了驰援三好长庆的命令,要求木泽长政率军进入摄津,携带粮草补给断粮的三好军,同时帮三好长庆平叛。木泽长政自然是欣然允诺——他怎会放弃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靠近三好军主力的机会?
但三好长庆清楚的知道,摄津这些叛乱豪族背后的指使者都是木泽长政。眼下,让幕后正主亲自率军进入摄津,和摄津的豪族们里应外合,三好长庆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但三好长庆对自己的统兵能力有着信心,他认为自己可以和木泽长政在战场上做周旋,所以才大胆地发出了求援邀请。
三好长庆之所以要冒险,都是为了将木泽长政从河内老家里引出,好给游佐长教的起事争取机会。只要游佐长教能打下北河内木泽长政的本据地,就可以一举扭转局面。
“真是疯了,这三好筑前怕不是个疯子?自己已经身陷牢笼,还要再添把火?”
若江城头,游佐长教登高望远,面色凝重地看着木泽家的大军不紧不慢地离开饭盛山城向西北的摄津而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宁可自杀也要给我创造动手的机会吗?那好啊,既然你三好家愿意用自己的命来赌富贵,我游佐家就不客气地坐收渔利了。”
“传令下去,明日(3月23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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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23日,就在游佐长教准备起事的当天早上,噩耗却突然传来了——畠山长经被毒杀了。
等到全身披挂、准备出阵的游佐长教在少数侍卫的护卫下,疯了一样地赶回高屋城时——畠山长经的尸体都已经凉了。畠山长经是游佐长教准备拥立的新家督,用他来替换掉木泽长政拥立的畠山政国。
前些日子,游佐长教刚刚把他从隐居的高野山里秘密接回高屋城,他的护卫和行踪隐秘一直是最高级别的事项,连游佐家的家老都不知情,怎么可能会突然暴毙?而且畠山长经的死讯在游佐长教返回高屋城的时候就已经传开了,再也没有遮掩的可能性——说明这是蓄谋已久的行动。
“这是怎么回事?”游佐长教抓住高屋城内留守侍卫的领子,对他咆哮道。
“在下罪该万死,向殿下请罪后便会自行切腹了断。”游佐家的侍卫面色铁青,“只是在下实在不明白,明明我们戒备如此森严,明明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好,明明所有看守的侍卫都是亲信,为什么畠山殿下还是被人毒杀了呢?难道畠山殿下来高屋城之前就被下了慢性毒药吗?怎么可能呢?那木泽长政难道未卜先知不成?难道能提前预料到我们会找畠山殿下不成?”
“娘的,木泽长政!”游佐长教此刻气得直跺脚,对着畠山长经乌青的尸体张牙舞爪。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局面已经糟糕得不行了——畠山长经没有留下子嗣,失去了畠山长经后,游佐长教也没有了可以拥立的畠山家亲族——换而言之,他已经没有了政变的名分和旗帜——拿畠山政国和木泽长政一点招都没有了。
“去告诉三好筑前一声吧,我们游佐家是没辙了,被木泽长政拿捏得死死的,只好继续给那木泽长政当狗使唤了。”游佐长教干笑了两声,使劲摇了摇头,“让那毛孩子也好自为之,早些投降,还能给三好家留下点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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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24日,三好长庆收到了游佐长教发回的消息。
他看完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烧掉了信后便一言不发地走出帐外,召集部下准备赶紧向东突围,撤回细川家的领地山城国,再想办法绕回和泉国。
既然局面已经难以收拾,及时止损就是一个合格的家督该尽的职责。处处被木泽长政料敌先机,每一处计谋都被他提前看破——技不如人,无可奈何——那就只能接受现实,图谋东山再起。要趁着木泽军赶到摄津切断三好家向东的退路之前,赶紧撤走。
三好家的家臣和士兵们最初接到命令时都是一脸茫然,但眼看三好长庆态度坚决,催得也急,便只得赶紧执行军令,拔营准备撤退。三好长庆一马当先,就准备率军冲阵。然而还没等他出发,全军上下就凝固一般地被钉在原地,傻傻地看向了东方的官道——那里旌旗招展,是木泽家的旗号,人数已然上万。
“麻烦真的大了。”三好长庆驻马不前,神色凝重地看着十里外那支开到身后、截断退路的木泽家大军——太快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一日一夜的急行军,才可能冲到这里吧——他们早就料到三好家会撤?
而一马当先的,正是黑衣黄甲的木泽长政本人。他手中托着一个酒杯,正是三好长庆前日拒饮的美酒。木泽长政看了眼三好长庆的马印,摇了摇头,随手便把酒杯里的酒水泼洒在了马前。
“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死到临头连断头酒的好意都不领?乳臭未干的三好雏儿,居然自以为是地想要赢我?”木泽长政狞笑一声,狠狠地对着三好长庆马印的方向空甩了一下马鞭,发出一声炸响:“我倒要看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谁,才是日本的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