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野鬼!
十烨一个激灵,几乎要跳起身,却被白煊压住了肩膀。
“猫仔都不急,你急什么?”
白煊的眼珠又红又亮,还真是一副打算看热闹的表情。
十烨想起之前在七星观古籍中看到一段关于城隍的记载。
【阳官神佑,佑城护池,子阴为断,上|阳事,下|阴务,吏竭其力,谨供其职,无愧斯民】
即是说,城隍在子时之前处理阳间之事,子时之后专门负责阴间事务。
看来这条记载是真的。十烨想,只是眼前这只野鬼看起来死了有些年头了,虽无厉鬼之气,但鬼势逼人,只怕不是什么善类。
那只奶猫能镇住吗?
果然就如十烨猜测,四茶见到那无头将军,气势上先矮了半截,连声音都有点发抖。
“阴山脉凤凰府城隍属关帝神座第三十八分座神君在此,何、何事上报?”
无头将军手臂一震,铠甲鳞片哗哗作响,鬼气呼啸而起将整座关帝庙笼罩其中,好不骇人。
白煊咔嚓咔嚓嗑瓜子:“哇哦。”
草精:“吱!”
十烨:“……”
四茶吓得快哭了,尾巴都在哆嗦,还在强凹造型:“黄将军你有话好好说,别每次都这么吓人啊!”
白煊:“呦,听着还是个熟人。”
草精:“吱吱吱。”
十烨:“……”
无头将军抬手摸了摸肩膀上方,却摸了空,又伸着胳膊像个瞎子般四下摸索起来。他脚下阴影里传来隆隆隆的脚步声,一只又一只的手从黑影里伸出来,同样撑地一拔,拖出上百只鬼影,皆是身着黑色铠甲,腰佩黑刀的士兵,身体都有残缺,有的少了半个脑袋,有了缺了胳膊,有的只有半截身子,有的胸口破了个大洞,最后一个断腿小兵爬出来,手里捧着个包袱,一蹦一蹦跳到无头将军面前。
“老大,你的头。”
无头将军摸过包袱,取出一个血糊糊的头颅安在肩膀上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转了几圈总算是扭紧了,这才开口说话。
“奶奶个腿儿!你们城隍属到底管不管事儿?!”无头将军长得很彪悍,大胡子,方脸盘,说话的时候脖颈和头顶还在呲呲冒黑血,颇为恐怖。
“黄将军您听我说,这山头这么大,其实你们可以和平相处——”四茶一句话没说完,黄将军抽出黑刀就飞了出去,四茶喵一声蹿到关帝像的背后,全身的毛都炸了,黑刀插入香案三寸,刀身嗡嗡作响。
“和平相处个锤子!”黄将军大吼,“我和那帮家伙不共戴天!”
鬼兵们也纷纷破口大骂。
“奶奶个熊,我实在忍不了了!”
“城隍属定是收了那边的好处,所以那边才越来越嚣张!”
“要我说干脆杀到城隍属去,天天听这破猫在这儿喵喵喵的有个屁用!”
“说的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掀了这山,烧了这庙!”
“你、你们别乱来,我、我可是堂堂关帝神座第三十八分座代理神君——”四茶缩在神像脚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看起来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十烨看了白煊一眼,意思很明显:要不要帮忙。
白煊吸了吸鼻子,“你闻到没有?”
“什么?”
“香气。”
十烨什么都没闻到,他现在怀疑白煊不仅和关帝爷是好哥们,可能和哮天犬也颇为熟络。
白煊拍了拍十烨的肩膀:“放心,虽不知这些鬼兵是何来历,但他们断不敢真的为难猫仔,不管怎么说,猫仔也是正儿八经城隍属的神君——妈呀,猛人啊!”
白煊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黄将军一个闪身上前,一手揪起四茶的脖子,另一手抄起黑刀就要劈,说时迟那时快,十烨飞出符咒,白煊扔出了草精,几乎同时袭向黄将军面门,可就在此时,黄将军抛开四茶,身形闪退数步,手持黑刀盯着门外。
符咒和草精都打空了,四茶飚着眼泪扑到了十烨怀里,尾巴还卷着两眼画圈的草精。
这一次,十烨也闻到了浓郁的香气,那种味道很难形容,就仿佛把天下最香最浓最鲜艳的香料做成了一柄凌厉的剑,极具侵略性。
所有的鬼兵齐刷刷站在黄将军身后,抽刀亮刃,咬牙切齿。
“黄将军,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四茶仙君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苦为难他呢?”
清清淡淡的嗓音远远传来,香风飘动,叶影婆娑,夜色中,一行素衣书生宛若夏夜白莲翩然而至。
鬼兵们的脸黑了,虽然他们的脸本来就是黑的,但现在看起来尤其的黑。
与此相对的则是那一队书生,大约二三十人,皆是眉目清秀,文质彬彬。尤其是为首的书生,头戴状元巾,手握一卷书简,很有几分潇洒肆意,容貌更是出众,眼藏秋水,清波流转,十分诱人。
他朝四茶抱拳,笑得温润:“李秋桐见过四茶仙君。”
四茶喵一声,抖得更厉害了。
白煊瞪圆眼睛盯着书生半晌,放低声音:“十华,你能看出他们是什么吗?”
十烨摇头。
这般姿态,这般相貌,再加上这身怪异的香气,明显不是凡人,更不是游魂野鬼,只怕非妖即魅,但即使是十烨的净目也看不出这些书生的原身。
“来的正好,老子早就看你们这帮酸儒不顺眼了!”黄将军抄起黑刀,“弟兄们,今日就杀个痛快!”
“哦哦哦!”
“杀他奶奶的!”
鬼兵们鬼叫着冲向书生队伍,个个凶神恶煞,刀剑狂劈乱砍,书生们身若柳叶,灵巧躲避,任凭鬼兵如何砍杀,也伤不到他们一片衣角,黄将军的战力最是彪悍,黑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刀直逼李秋桐命门,李秋桐边退边喊“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手里根本没闲着,手持书简和黄将军噼里啪啦对战,弱不禁风的单薄身体居然和黄将军斗了个不相上下。
一时间,整座关帝庙里鬼跳鬼叫,阴风乱飚,犹如龙卷风过境一般将所有东西卷成了稀巴烂。
四茶缩在十烨的臂弯里,欲哭无泪,“小心我的香炉,不要哇,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甜馒头,住手——那是我下个月的香烛俸例——不——我睡觉的蒲团——”
“这两边都什么来头?”白煊磕着瓜子问,“看样子是宿怨已久啊。”
四茶泪眼汪汪道:“他们都是这红枫山的老住户。黄将军是这里有名的鬼将军,据说在百年战乱中曝尸荒野,后来安平镇的百姓为他们建了义冢,他们就在这而安了家。”四茶又指着那一队书生道,“这帮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五十年前乘着秋风而来,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这片山林,非要也住下来,唉,一山岂容二虎,两边谁看谁都不顺眼——”
“城隍属不管吗?”十烨问。
“我上报了好几次了,城隍属回复说,此等小事无需城隍属出面,让我酌情调解。”四茶哭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神座代理神君,资历浅法力少,哪里敢惹这些煞神,要是有哪个好心肠的过路上神能帮帮我就好了……呜呜呜……”
十烨看向白煊。
白煊一弹头顶,负债六百八十斛的白条浮空飘荡,“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四茶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这神仙也太难做了,事儿又多俸禄又少,我每个月只有二十斛法力——”
白煊摊手:“城隍属的事儿,冥界不好插手。”
“呜呜呜,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要是有哪个路过的英雄道长肯拔刀相助就好了,呜呜呜……”四茶用猫爪上的肉球挠着十烨的手背,挠得十烨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贫道只是一介凡人——”
四茶继续挠。
十烨叹气,上前提声道,“诸位,可否听贫道一言。”
战圈中的鬼兵和书生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继续打得如火如荼,旁边的白煊闷笑出声。
十烨瞪了他一眼,点亮符咒唰一下飞出,符咒凌空画出一道光线,硬生生将两边战圈割开,鬼兵和书生后退几步,齐刷刷看了过来,他们都杀红了眼,看着十烨的表情十分不善,一双双眼睛幽光四射,寒意直逼骨髓。
十烨:“贫道虽不知各位有何仇怨,但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黄将军瞪眼:“奶奶个熊,你算哪根葱?嫌命太长?”
李秋桐冷笑:“这位兄台,俗话说的好,多管闲事,恐损阳寿。”
“喂,差不多行了。”白煊抓住十烨的肩膀向后一拉,自己挡在了十烨面前。
十烨一怔,白煊这个动作,难道是在维护他?
白煊眉眼冷峻,“识相的都往后退!”
黄将军:“他姥姥的,你又是哪个?”
李秋桐:“今日真是奇了,怎么竟遇到些不怕死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白煊却是一笑,拉着十烨后退数步,十烨不明所以,岂料就在此时,空中劈下一道闪电,一座巨大的红门凭空出现,直直砸在了地上,顿时地动山摇,黑风四起,鬼兵和书生被震得齐齐摔倒在地,骇然变色。
门高三丈,赤红反光,挂着兽纹青铜门环,门梁上悬着黑色飞檐——十烨看着竟是觉得有些眼熟。
黄将军:“这是个啥?!”
李秋桐:“难、难道是——”
门扇吱扭扭开启,一团小小的黑影跳了出来,煤球大小,两只亮晶晶的黑豆眼,背着竹编的箱笼,箱笼两侧拖着长长的背带,带尾在空中飘过一串星芒。
草精吱一声,跳到十烨头顶,眼巴巴瞅着。
白煊绽出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手里还拎着个蒲团,“哎呀呀,小游游辛苦啦,来来来,这边坐!”
十烨想起来了。今天是朔月,又到了白煊发月俸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四茶:这工作太难了,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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