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戟也开口,“本宫也要多谢各位大人,尤其东陵皇的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
这话一出,四下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皇甫轩的脸色有点发黑,开口道:“应该的。”说罢,他警告性地看了皇甫灵萱一眼。
皇甫灵萱吐了吐舌头,并没觉得自己做错,高抬起头,深情款款地看着对面摇着玉骨扇的楚长歌。
“倾凰公主,您的侍婢手上拿着的,是北冥太子的披风吧?”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妒忌之意和怒火十分明显。
所有人闻言都看了过去。楚长歌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星眸中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他越发觉得这女人有意思,不盲目讲义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很像他嘛,所以这兴致也更浓了。只是这披风……澹台戟的脸当即黑了下来,这才注意到成雅手上的披风。
澹台凰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看了一眼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抓了抓脑袋,呈懵懂状,“什么,这个披风是北冥太子的?”
众人一顿,微微皱眉:她不知道?
澹台凰忍着贼笑的冲动,又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本公主在皇宫看见一个人影被一条恶狗追着飞跑,但离得太远没看清,这披风就是他仓皇逃命之时落下来的。今日拿来也是为了让大家辨认一下,看看这是谁的,也好还给他。”
四下之人仿遭雷击。这件事情,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个人被狗追赶的时候,上蹿下跳,就跟个猴子似的,还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澹台凰动情地描述,越说表情越是激动。
就在澹台凰说到高潮处,忽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住了,看向门口那个紫衣墨发,银冠玉带,眉间一点如血朱砂的颀长身影,咽了一下口水,僵硬着手腕,若无其事地喝水。
澹台凰说得太高兴,浑然不觉,还在发挥她的想象力,对君惊澜当时“逃命”的行为进行深度剖析,“说句大实话给你们听,本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逃命方式,简直堪为逃跑界之楷模,真的应该给他颁个奖才是——嗯,年度最佳逃命奖。”
场面越来越安静,澹台凰这才发现大家的表情有点不对,就连主位上的皇甫轩,灿金色的眼眸都直勾勾地看着大殿门口。
“不知这年度最佳逃命奖,公主给奖品否?”一道慵懒声音自身后凉凉传来,似雪山堆积多年的冰雪,冷意厚重。
满面的贼笑顿时僵硬在脸上,澹台凰咽了一下口水,悲催地扭过头。
大殿门口,骄阳映照之下,绝美男子双手环胸,薄唇微勾,魅眸幽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脚边,小星星正磨着牙、虎着狼脸看着她。
原本澹台凰是怀着满肚子的火气报仇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发怵。她僵笑一声,硬着头皮道:“呵呵,奖品,没……”
“有”还没说出,他便闲闲笑道:“年度最佳奖,都没有奖品,公主是否太吝啬了?”
“呃……”澹台凰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看向龙椅上的皇甫轩,灵机一动,“奖品是有的。”
“哦?”君惊澜将尾音拖得很长,好似在暗示,若是奖品让他不满意,澹台凰的下场会有点惨烈。
澹台凰无视了他语调中的威胁,抬头看向皇甫轩,开口道:“东陵皇,先前您说愿意迎本公主为后,不知这话是否还作数?”
皇甫轩闻言有些发愣。那跟这件事情有何关联?四下的使臣也都云里雾里。
君惊澜闻言,狭长魅眸中眯出几丝怒气,连他脚下的小星星都抖了一下。旋即,怒气又在刹那消逝,他冷眼看着皇甫轩。
眼见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到了自己身上,皇甫轩皱眉开口,“自然是作数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澹台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十分猥琐地转回头,看向君惊澜,“北冥太子,这东陵皇后之位就是本公主的了。现在我把它作为奖品奖励给你,祝你和东陵皇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呃,对了,早生贵子估计不太可能,但是百年好合还是很有可能的。颁奖仪式结束,大家鼓掌!”
话没说完,皇甫轩的脸就黑了。君惊澜愣了好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这女人,奖励东陵皇后之位给他?他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啪啪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鼓掌的只有澹台凰一个人。
唯恐天下不乱的楚长歌也终于反应过来,拿着扇子大喇喇地鼓掌,高声笑道:“如此甚好,本殿下就先恭贺东陵皇和北冥太子了。王者联姻,这真是泛大陆前所未有的一段佳话,定要好好庆祝,备上一份大礼才成。”
东陵的大臣们终于在面色青白交错之下找到了民族荣辱感,丞相最先起身开口,“皇上,漠北公主无礼!辱我君王,罪当严惩,否则臣就撞死在大殿之上。”其他大臣们也纷纷起身附和,一时间大殿气氛冷肃。“辱我君王,罪当严惩,臣等愿护我皇威严而死。”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
澹台戟面色一肃,顿感头疼欲裂,他高声开口道:“东陵陛下,我皇妹从小便十分顽劣,不识礼仪教养,喜欢开玩笑,还请东陵皇和北冥太子不要往心里去。回去之后,本宫定然上奏父皇严惩。”
澹台凰也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能惹出这样的滔天巨浪。
君惊澜几个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姿态若行云流水,十分优雅,同时淡笑道:“太子妃跟本太子开个玩笑,本太子自然不会生气。本太子相信东陵皇也不会生气的。”
皇甫轩低头,开口道:“皇叔,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澹台凰也看了过去。原来这拿扇子砸她的红衣男人,是皇甫轩的皇叔。难怪那日叫“轩儿”叫得那么亲热。
皇甫夜闻言,摇着扇子的手一顿,那张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容颜上绽出一丝邪魅笑意。他笑着回视澹台凰,脑中却恍惚间闪过些让他抓不住的身影。多年前,也有谁总是这样不要命地胡说八道,等着他来帮忙求情。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下了定论,“小孩子开玩笑罢了,何必较真。”
皇甫轩皱眉。一旁的皇甫逸捂唇咳嗽了一声,也开口,“本王赞同皇兄的看法。若是一个小小的玩笑都不能容忍,何显我东陵气量?”说话间,他琥珀色的眸子放在皇甫夜的身上。当年皇兄喝了忘忧水,不再记得心中所爱,他却还记得。小锦……这丫头不怕死、胡说八道的风格,和多年前他们初遇小锦的时候,一模一样。
澹台凰这才注意到坐在皇甫夜下首的白衣男子。他容色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一张脸和皇甫夜颇为神似,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是……怀念?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怀念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眼见两位皇叔这样说,还都是东陵位高权重颇得太上皇和皇上倚重的亲王,东陵大臣们当即淡然,不再激动地上奏。皇甫轩虽心下疑虑,但还是顺着台阶开口,“两位皇叔说得是,漠北大皇子和公主请坐。只是,这样的玩笑,不可再开。”
“那是自然,本宫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皇妹。”澹台戟说罢,皱着眉头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给了澹台凰一个警告的眼神。
忽地,一道慵懒声音带着薄薄笑意响起,“今日,本太子为漠北公主准备了一件礼物。”
话音一落,小苗子就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前端,托盘上面蒙着一块布。
澹台凰心里一突,抬头迎视他魅眸中的不怀好意,心中既是抑郁又是果然如此的感叹,就知道这妖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啥礼物?
“不知是何物?”楚长歌好奇的眼神也放在托盘上。
小苗子将布帛扯开,上头放着一个精致的玉碟,碟子里面是切好了的香蕉。现下三月,香蕉只有海南才有,而海南离此地大概一千二百里的路程,不近也不太远。所以这礼物,算不得特别贵重。
小苗子开口道:“昨夜太子殿下听闻漠北公主身体不适,特命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两匹汗血良驹,才于今晨将这东西送来。”
这下,大家的目光就转为赞叹了。一千二百里,一夜就送到了,北冥太子当真深情无俦。女人们大多悲愤地绞手帕,眼中满是嫉恨地看着澹台凰。
澹台戟愣了一会儿,无语道:“凰儿受了惊吓而已,这香蕉……”有啥用?
君惊澜懒懒勾唇,看着澹台凰的眼睛。眉间朱砂显出淡粉色泽,唇边的笑意越发恶劣,他一字一顿地道:“公主昨夜说自己肠胃不适。本太子得知,这香蕉是最能通肠胃的圣物,包治公主的……便秘之症。”
漠北公主有便秘之症?这么私密、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北冥太子竟然知道?而且,他居然不嫌弃?!
“小苗子,端过去吧。”君惊澜笑着开口吩咐,又看着澹台凰,貌似深情地道:“公主可要早些将病治好,也免了本太子日夜挂怀。还有,只要是公主说的话,本太子都信。可本太子说的话,公主信否?”
澹台凰心中很明白。那日,她说:“如果你相信我今日便秘了,我就相信你吃醋了。”澹台凰腹诽:她相信他吃醋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吗?神经!
小苗子奉命将托盘放到澹台凰的桌前,又恭敬地弯腰行礼,退回君惊澜的身边。
包括皇甫轩在内,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托盘,等着看澹台凰是吃还是不吃。澹台戟也有些皱眉,心下越发猜不透君惊澜所想。这香蕉,凰儿若是吃了,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承认她便秘。想着,他笑了笑,优雅华丽的声音响彻大殿,“凰儿从小便不喜欢吃香蕉,还是本殿下代劳吧。”
君惊澜没什么反应,倒是小星星一下从桌上跳起来,样子十分激动。君惊澜垂眸,看着小星星那激动得反常的样子,魅眸中闪出一丝困顿。旋即,他用只有他和小星星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你是不是背着爷做了什么?”小星星背影微僵,随即转过头,笑得一脸谄媚。
君惊澜觉得不对,微微皱眉。他正要出言制止,澹台凰已经劈头夺过澹台戟手中的香蕉,一把塞入了自己口中,并点头评价:“本公主虽然不喜欢吃香蕉,北冥太子也耳背听错,误以为本公主便秘,但太子毕竟一片真心,本公主不可不吃。”香蕉必有问题。她怎能连累皇兄?
眼见澹台凰已经吃了,君惊澜想说的话也没说出去。他低头看着一脸谄媚的小星星,神情十分冷。
澹台凰吃完,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狐疑地看了君惊澜一眼。呃,也许她想多了吧。却不知,这事儿的重头戏在后头……
这时,皇甫轩作为东道主,开口了,“今日诗会,不知众位以为当以何物为主题?”
“本官觉得,以何物为主题,都不公平。所谓术业有专攻,有些主题,自然也是有人擅长,有人不擅长。故而不若不定主题,即兴而赋。”这话,是西武使臣说的。
他这一说话,大家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这次东陵国宴,西武女皇慕容馥也来了,但却称病迟迟未曾露面,只派遣了使臣出来。西武的人也是第一次在大宴上说话。
皇甫轩略一沉吟,开口道:“西武使臣此言有理,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众人一齐附和,心中却一同大骂:无题才是最难的题。
“既然如此,便这样定了,由朕和北冥太子作为评委。今日的头彩,是千叶观音。公平起见,朕和北冥太子就不参加了,各位请吧。”皇甫轩发话,一双灿金色的眼眸凝在澹台凰的身上。
君惊澜闻言,点了点头,并无其他意见,狭长魅眸却一直盯着澹台凰,看她吃过那个香蕉是否有什么异样。
千叶观音,虽排在天下玉器榜之末,但也是价值连城,用来作为一场诗会的头彩,皇甫轩算是大方到极致了。各国使臣跃跃欲试。
“那便由本公主先来。”皇甫灵萱第一个站了起来。皇甫轩点头。
澹台凰看向皇甫灵萱,点头赞叹。确实是个绝色美人,柳月眉,丹凤眸,琼鼻高挺,唇不点而艳,身姿若迎风柳枝,难怪楚长歌不忍心拒绝。要是自己没猜错,她十有八九是要借此跟楚长歌表白吧?
果然,皇甫灵萱含情脉脉地看着楚长歌,开口道:“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语音一落,一张玉面羞得通红,她飞快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绞手帕。
澹台凰在心中不断摇头叹气。忽然,肚子一阵翻滚,还隐隐有气想放出来……什么情况?为什么格外……想拉屎!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刚刚的香蕉里面下了东西?想着,杀人般的眼神扫到了君惊澜的身上。对方此刻也正看着她。他薄唇微抿,没有一贯的慵懒笑意。澹台凰相信他心里一定乐开了花——这王八蛋竟敢给她下泻药!
皇甫灵萱作完诗,大家都飞快鼓掌,面露赞叹,不断称赞:“萱公主果真是天下间少有的才女!”
澹台凰表情痛苦,她可以起身说自己要去上茅房吗?可是,这么多人都在,会不会有点不好?
澹台戟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对,十分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她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实在没好意思说。
坐在她对面的君惊澜大概已经明白了她陷入了何种窘境。他低头看了小星星一眼,忽然勾唇,十分温和地笑了笑,也成功地让小星星抖了一下。
大家都鼓掌,君惊澜也勾了唇,唯独澹台凰一人表情悲苦。这根本就是不给东陵和皇甫灵萱面子的表现。皇甫灵萱怒火冲天,看着她冷笑道:“倾凰公主此种表情,是本宫作的诗不好吗?能否请倾凰公主赐教,作诗一首?”
“是啊,倾凰公主也作一首诗吧。”四下使臣们附和。
澹台凰哪有什么心情作诗,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憋一憋,但是发现越来越憋不住了。可大家现在都逼着她作诗,她眼神朦胧地看着离自己大概十米处的宫女手中托着的青铜香炉,只见袅袅青烟从炉中冒出,她咬牙艰难道:“日照香炉生紫烟……”
一句出,众人惊叹:好句。
就在这时,她忽然从自己的位置上跳起来,往大殿门口狂奔而去,表情十分急切。到了大殿门口,澹台凰脑袋飞快摆动,同时吼出下一句:“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厕所在哪边!厕所,厕所呢?”
“嗷嗷嗷嗷……”小星星喜形于色。
其他人看着澹台凰那着急寻厕所的背影,想笑又不敢笑。
大殿门口的宫女反应过来,赶紧带澹台凰去厕所。
澹台凰一路上憋得面色酱紫,颇有种就地解决的冲动。她在心中规劝了自己好久,并好好地慰问了君惊澜的祖宗十八代,才没做出随地出恭的反道德行为。
待她走远,大殿中的人还处在对那句诗的抑郁之中。这句诗,该如何评判?
皇甫轩咳嗽了一声,道:“这首诗还未作完,等倾凰公主回来再作吧。各位大人先请!”
众人点头,接着作诗。
澹台戟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凰儿上次动了皇甫轩的草纸,难保皇甫轩的下人们这次不为难她!想着,他正要起身,对面的君惊澜却已经先站了起来,“东陵皇,本太子先失陪一下。”
“太子作为评委,如何能离席?”有人皱眉。
君惊澜笑道:“公主去如厕,本太子这做夫君的,自然得亲自送上草纸聊表关怀。佳人难求,还请众位谅解才是。”
滴水不漏的一句话,说出来叫人无法反驳——要还是不同意,那就是不通人情世故。
皇甫轩的脸黑了半边。原本他是想着让那女人好好体会一下上厕所不带纸的下场,没想到又被君惊澜破坏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北冥太子,请吧。”
“谢东陵皇体谅。”君惊澜微微拱手,转身而去。小星星尽管非常不满意,但也只得赶紧跟上。
澹台戟看着君惊澜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凰儿是吃了他的香蕉才出的问题,现下他又去送草纸,这人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一人一狼,在偌大的宫道上走着。行至半路,君惊澜低头,扫了一眼一脸不情不愿的小星星,“胆子不小,挺好。”小星星一抖。每次主人这样说话,它就会倒霉。
君惊澜冷看了它一眼,凉凉道:“还不认错?”认错可以不用受惩罚吗?想着小星星飞快站起,低着狼头对君惊澜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