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嫣然的声音,闻清觞脚步不由一顿。
今日之事,他亏欠最多的,大约就是她了。
闻清觞知道,他当场悔婚,此后修真界中,对苏嫣然不知会有多少流言蜚语。
但他不能同她成亲。
他想起了燕麟的记忆,他是闻清觞,亦是燕麟。他不能在心中有着微之的情况下,去同另一个女子成亲。
那样既愧对苏嫣然,也对不起他自己。
“闻清觞,今日修真界同道齐聚于此,都是为你我大婚,你一句不能成婚,便想走!”苏嫣然一字一句,心中是难解的怒气。
“抱歉。”闻清觞沉默一瞬,“但我,的确不能与你成亲。”
“为什么?!”苏嫣然上前两步,手中灵力闪过,闻清觞脚下便现出幽紫法阵,将他困在原地。“今日你不给我一个说法,便休想离开这里!”
闻清觞心中有愧,此时便没有动手破开这道法阵,微微抿了抿唇,才道:“我早已与人成亲,如此,便没有另娶的道理。”
什么?!
闻清觞这番话便如一石溅起千重浪,在场众人纷纷露出惊容。
这闻清觞,竟是早已与人成了亲?!
无数异样的目光在聆音楼和摘星阁两位掌门身上来回打量。
这样一来,摘星阁的脸,岂不是被打得啪啪响?
聆音楼主急道:“清觞,你胡说什么,你何时与人成了亲?!”
清觞性子冷清,平日只躲在静室中清修,离开聆音楼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如何有机会与人成亲!
“师兄,我的确已经与人成婚。”闻清觞平静如常,目光坚定。
“当日分魂渡劫,我已在凡世与一人成婚,吾妻,名谢微之。”
噗——
正在喝酒的谢微之猝不及防,一口酒全喷了出来,狼狈地干咳起来。
这都是什么鬼,好好的,不要随意毁人清白啊!
萧故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揽住她为她拍背。
谢微之抓着他的手,含泪道:“还能有人比我更倒霉么?”
萧故沉吟片刻,认真答道:“大约是没有了。”
谢微之的运气,实在是叫他叹为观止,自幼被天道偏爱的萧故,只觉得这份倒霉,真叫人望尘莫及。
谢微之趴在他腿上,没有起身:“我觉得我还是躲着点儿为好。”
倒霉到这个程度,就算披着马甲也不保险了。
萧故觉得很是有道理,挪了挪袍袖,挡住谢微之半张脸。
聆音楼主按了按眉心,颇为无奈:“分魂渡劫,如何算数,成亲的,也并非是你啊。”
他实在不明白,清觞怎么会想起分魂渡劫时的记忆。
“是我。”闻清觞看向他,眸中坚定不改,“是我。”
他是闻清觞,亦是燕麟。
“我的道侣,只会是谢微之,不会是别人。”
听到他这句话时,九韶握住酒盏的手一顿,眸中显出几许阴寒。
而苏嫣然气得浑身发抖,眼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恨意。
闻清觞此话,是全然没有再娶她的意愿了。
苏嫣然很清楚,她能有今日的一切,全赖她和闻清觞有天命之缘,能助益他修行。
可若是闻清觞不肯娶她,那她的存在,岂非就失去了意义!
早已享受到闻清觞道侣带来的好处,苏嫣然如何能接受就此失去这一切。
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废物,如何值得他这般念念不忘!
聆音楼主从未见过闻清觞这样坚决的态度,拿他无法,重重地一甩袖子,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放屁!”
一片沉默之中,忽然响起这句话,引得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容迟掀了桌案,滚落满地瓜果,他黑着脸站起身,神情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师尊…”星河有些无措。
“闭嘴。”容迟难得对他这样疾言厉色,星河也知他为何失态,心下一凛,不敢再多劝。
这么多年,但凡涉及谢微之的事,师父便忍不住会发疯,何况如今,竟有人称谢微之为他道侣。
容迟踩着翻倒的桌案上前,满身煞气,冷眼与闻清觞对峙:“谢微之是我的未婚妻,你也敢称她道侣!”
“容迟?”闻清觞皱眉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是我。”容迟走到他身前,两个不分轩轾的男人相对而立,本是一副养眼的画面,场中气氛却是非同寻常的紧张。
闻清觞眼中也略带上冷意:“当日在凡世,我的确已与微之成亲,至于你的未婚妻是谁,与我并无干系。”
“我的未婚妻,便是谢微之!”容迟恨声道,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当初翻遍修真界,也未能寻到微之了,原来她竟去了灵气稀薄的凡世!
听着这二人对峙,谢微之忍不住吐槽一句:“他们就没考虑过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么?”
萧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同名同姓么?”
谢微之趴在他腿上,拉着他的袖子挡住了整张脸。
“够了!”摘星阁主拍案而起,黛眉倒竖,一身气势凌厉,“你们真欺我摘星阁无人不成!”
“闻清觞,聆音楼与摘星阁的这门婚事,乃是我与你父母亲自定下,如何是你说取消,便取消的!”
摘星阁主是闻清觞的长辈,也算看着他长大,见她大怒,闻清觞颇为愧疚,拂衣半跪下身:“今日之事,是清觞任性,请阁主原谅。”
“待我寻回微之后,定会亲上摘星阁,向阁主负荆请罪!”
摘星阁主已是满面风雨欲来的阴霾:“你今日,是定要将我摘星阁的脸面踩在脚下了!”
闻清觞低头,虽是歉意,却还是没有改口。
苏嫣然见此,怒火冲上心头,自从被收为摘星阁大师姐,她便顺风顺水,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一把摘下头上凤冠,狠狠甩在地上,鎏金的凤冠撞在地面,发出金石之声。
“闻清觞,那女子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小修士,如何值得你惦记至今!”苏嫣然双目赤红,显然是恨极了。“你也听见了,她还与药王谷之人纠缠,显然品行不端,是个狐媚妖女!”
话音落下,九韶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酒盏,不过此时正是热闹,并无人注意到他这处动静。
再说莫名被骂做狐媚妖女的谢微之,她真是一脸懵逼,我知道你没能成亲心情不好,也不必骂得这样狠吧。
天地良心,她怎么就成了妖女?有她这样咸鱼的妖女么?
抬眼看萧故,这家伙居然正在憋笑。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谢微之沧桑地叹了一声。
“闭嘴!”子书重明再也坐不住了,他冷下脸看向苏嫣然。“休要胡言乱语。”
今日之事,又与上阳符尊有什么关系?
见他出头,众人更是不解。
“微之于我有恩,天下之间,但凡我还活着,谁也不能败坏她清誉。”子书重明负手而立,面上已经没了平日算得上温和的笑意。
他与容迟的目光对上,两人齐齐冷哼一声,不再看对方。
苏嫣然冷笑一声:“看来她招惹的,还不止你们二人,连上阳书院符尊大人,也拜倒在她裙边!”
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完全出乎了九韶的预料,不过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越发有趣。
微之,好像事情只要与你扯上关系,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九韶提起酒壶,就着壶嘴大口喝酒,余光扫过萧家席位,萧故与谢微之所在。
“你若再敢侮辱微之一句,我便叫你下半辈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容迟看向苏嫣然,目光好似打量着什么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他不像个医者,反而像个煞神。
“药王谷活人不医容迟,果真性情酷厉。”有人低声感叹一句。
“容迟,你对我弟子这般威胁,是觉得我摘星阁怕了你药王谷吗?!”摘星阁主怒极反笑,一双眼携着沉沉怒气。
容迟却并不怕她:“我要动手,是我的事,扯什么药王谷。阁主,你这弟子说话太不好听,你该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才是。”
容迟的态度叫摘星阁主的脸色越发难看,按年纪,容迟乃是她的后辈,这样语气,分明就是在挑衅。
“容迟,别以为有药王谷和容家在,我便不敢动你!”摘星阁主眸中一厉,显露几分杀意。
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气成如此,九韶竟然也没有半分动容,仍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似乎巴不得他们动起手来才好。
星河抬手抹了抹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了满头的汗。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啊?”药王谷弟子不知所措地问道。
“无妨。”嘴上这么说,星河右手却紧紧握着衣袖,显然事情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无妨。
“阁主想要指点我,我这做小辈自当领教。”容迟话中锋芒毕露,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他如今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闻清觞竟说他已经和微之成了亲!
那明明是他的未婚妻!闻清觞算什么?!
可容迟也了解一些闻清觞的性子,他实在不必在这一点上撒谎。
他方才分明是突兀想起了分魂记忆,所以才会公然悔婚,他没有必要在他和微之的关系上撒谎。
容迟心中仿佛万虫噬咬,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微之当真与他成了亲?!
为什么?!
为什么?!
到了这般地步,摘星阁主忍无可忍,飞身向容迟拍出一掌。
容迟立在原地,月白的长袍被风吹动,衣袂翻卷,面上带着冷笑迎上这一掌。
“这算什么,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来观礼的宾客只觉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来参加婚宴的么,怎么现在却上演起了全武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