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死了人,这事不能善了。况且死了的人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不过以傅威当时的声名和皇帝、镇国公的关系,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上头人想轻描淡写,就没又过不去的难题。傅威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自知自己走了那两小宫人估计也活不了。索性将混账性子进行到底,耍赖跟皇帝要了那两孩子。
事后,傅威又毫无意外的被符齐顺骂了,“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混还是破罐子破摔,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西沉关一辈子别回来吧!”
傅威不混,也没想过要破罐子破摔,只不过他有一颗不合时宜的善心罢了。
陈家兄弟紧随其后,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这兄弟二人的身份说来是有些尴尬的,二人的情况和胡家兄妹有些相似,都是幼年时家贫父母养活不起,不过他们是被卖到了宫里。男娃子卖到宫里还能干什么?净了身当奴才伺候主子娘娘。那年也是傅威进京述职,因为醉酒宿在了宫里,后半夜被尿憋醒了,听到压抑的哭声,原是老宫人欺凌小宫人,强迫着做那种事。要是同龄人,岁数相当,深宫寂寞,你情我愿,傅威见怪不怪,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偏那老宫人都到了起鸡皮的年纪,小宫人不过是个五六岁的童子。傅威当时被恶心的不行,一时没忍住,一掌将那宫人打死了。
陈家兄弟这辈子就没想过离开傅家,他们身带残疾,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过日子。如今陈豹又瘸了腿,更没地方去。因此,一门心思都巴在唯一的小主人身上。傅长安的前途就是他们的将来,除此之外,他们看不到其他的。
至于冬青,比长安还小两岁,懵懵懂懂的,一双眼睛就盯在傅长安身上。小姐乐她就乐,小姐难过她比她还难过。
这番情形落在贾嬷嬷眼里就是萧瑟可怜,贾嬷嬷眼眶一红,上前一步,想将傅长安揽在怀里,又觉不妥,忍了忍,往她边上一站,哽着嗓子安慰道:“没事啊。”她心里矛盾极了,既心疼她家小姐尚且是个清白姑娘就落了个下堂妇的坏名声,又气她家小姐倔脾气,白费了夫人的一番苦心。
那符世子,她看在眼里,人真的不错。即便夫妇俩个差距大,将来很难生出感情,但他也绝不会亏待了她家小姐。
老人精看人自有她的一套理论,符世子重名声,越重名声反而对他们来说越是好事,与这样的人相处,虽然多少失了真心,可人活着已经不容易了,真心又值几个钱?偏少年人看不通透,最看重的就是真心。
胡家那对小儿女要本分些,老的心里谋算多,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胡家的哥嫂,尤其那嫂子,住着傅家的宅子,却从来没拿自己当下人看。贾嬷嬷指挥她多干了几样事,她就拿出了市井的泼妇气。贾嬷嬷忍着脾气没跟她计较。
后来傅长安回来,符白岩帮忙操持泰山岳母的丧事,赞誉满京城。
傅家的这所小宅子,在权贵眼里寒酸的都没眼看,不过在普通百姓眼里还是够宽敞够阔气。这姓胡的一家人,原本住的舒适自在,对外就冒充傅将军的远亲。这么些年,沾着将军的光也着实落了不少好处。
傅夫人领着女儿回京后,住了进来,姓胡的一家人起先还有些战战兢兢,怕被主人家赶了出去,无处落脚。岂知,傅夫人那会儿一颗心一半分给了痛失的至亲,一半分给了即将成为孤儿的傅长安,也根本不知道这宅子里住的这些人是胡家人自作主张搬进来的。后来胡家人见傅夫人落魄好说话,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背地里唧唧歪歪,他们嫌家里人多,拥挤了,没之前宽裕。处处掣肘,不自在。
傅家原本在京都是有大宅子的,先帝爷在世的时候亲赐的,只不过傅威常年驻守边关,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趟,后来辽西水灾,傅威就把这所大宅子卖了,所得银两全部捐给了难民。后来那宅子几经易主,最后又落到德瑞帝手中,修缮一番后,赐给了自己的老师叶太师。
傅威不讲究,后来随便又在京城买了个小院子权当进京述职时的落脚地。不过他回来也不常住,通常都跑去镇国公那蹭吃蹭喝蹭住。
跟随傅夫人母女逃回京城的也就贾嬷嬷和冬青以及两个十八九岁的武夫,这两个武夫名唤陈虎陈豹,兄弟两个,逃亡的途中,陈豹还废了一条腿。
傅家和国公府结亲,昌平公主亲自派了人来帮忙规整宅子,胡家人自不敢多言。贾嬷嬷他们都不知这胡家人底细,只当是傅家老仆。彼此刚开始的时候也算是客气。只是自从傅长安新婚夜跑了,胡家人的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
胡家人看国公府重视这位傅小姐,又收敛了许多。
言归正传,且说众人到场,傅长安就坐在门下的台阶上,双肘随意的搭在膝上,耷拉着脑袋。
直至今日,胡家人聚在一起还在激烈的讨论,到底是央着傅小姐跟去国公府奔个更好的前程,还是继续留在傅府过逍遥日子,不过在这之前要想法子将姓贾的老妖婆给撵走。
还没争论出个结果,就听外头传言纷纷,说是傅小姐和符世子闹和离,不仅将二老太爷给打了,还将祠堂给砸了。这中间也夹杂着几条不和谐的言论,譬如“符家仗势欺凌弱女,逼迫丑妇下堂”,不过这话才被人说出口,就被更强大的舆论淹没了。傅家的丧礼众人可都看在眼里呢,符世子重情重义,倒是傅家那小女儿委实不是个东西,父母停灵期间就跑的没影了,后来送葬的时候倒是出现了。众人挤破头想看那傅家女儿,隐约看那身形,果然如传言那般,和符世子云泥之别。有人眼尖,瞧出傅家小姐头发短短的一把,纷纷惊叹,这是要出家当姑子了?若是不出家,头发剪这么短,傅小姐可真够离经叛道的!
这小院子空着也就荒废了,一次偶然看到有人卖一对儿女换钱,傅威不由的想到自己的一对儿女,就将这对小儿女买了下来,说是买也没到官府存档签卖身契。为了给他们一个活路,就让他们留在京城的小院子内看宅子。每年述职的时候,留下几两银子算作工钱。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后来也不知又有何变故,只知这对小儿女的亲生父母,亲哥嫂小弟弟都搬了过来,红红火火的过起了日子,每年还有现成的银子拿。房屋破旧了需要修葺的,只需去国公府打声招呼就有人送来。
除去这些旧人,现下心思最活络的也就胡家人了。
原本,他们也自称旧人,毕竟在傅家的这所宅子里住了也有十多年了,也一直以府中老人自居。
这自称还是有些分量的,至少傅夫人过来的时候,未免伺候的人手不够,昌平公主在镇国公的授意下还挑了些人过来帮忙,又采买了一些人口。
傅夫人丧礼结束后,国公府的人回去了,新添的人手用不上,贾嬷嬷禀报了公主府管事的梅嬷嬷将那些新采买的人又给领走了。
刚学会指使人的胡家人,才得意了几天,又没人使唤了,好不气恼。尤其那胡家媳妇恨不得将贾嬷嬷的肉咬下一块。
傅长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随意的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说:“今日将你们叫过来是要跟你们说件事,我和镇国公的符世子和离了……”
胡家大媳妇“啊”的一声叫,“竟然是真的啊!”
傅长安蹙了下眉,看她一眼,快速道:“咱们傅家自我爹在的时候,为官清廉就没攒下什么财帛,原本还有些地产,不过也都丢在了西沉关,有两个别庄一把火也烧了个干净。总之,我现在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在场的各位也都是跟了我傅家十多年的老人了,我爹在的时候就没有签死契一说,所以,你们是走是留,悉听尊便。想走的,随时可以走,但是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想留下,房子随便住,但这里毕竟是傅府,我有我的规矩,只要别招惹我,随便怎么都行。另外,我这里不需你们伺候,你们要想吃饭,得自己想法子。”
贾嬷嬷他们都没说什么,胡家那边先热闹了起来,胡大媳妇再次咋呼起来,指着傅长安道:“你是不是傻啊?符世子要跟你和离,你就离?就算要离,补偿总该要的啊!”反正她是不信,符世子神仙般的人物,会有女子愿意主动和离,在她看来肯定是符世子不要傅家小姐。
傅长安瞥她一眼,懒得搭理,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又跟冬青说:“冬青,给我烧一盆水,我要洗澡。”
冬青答应一声。
胡家媳妇唧唧歪歪,“不是说不要人伺候嘛,都没工钱了,还干什么活啊。”
胡家小女儿低声叫她,“嫂子!”
傅长安前脚才踏进原本她母亲的卧室,贾嬷嬷就跟了进来,自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说:“小姐,您别愁生计,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够咱们支撑一阵子。我来这么些日子也认识了一些人,知道有地方接浆洗缝补的活,老爷夫人不在了,将来老奴养活你。”她也没把银票给傅长安,怕她性子莽撞弄丢了,掏出来给她看一眼,是叫她安心。
陈家兄弟也没走,隔着门板,陈虎说:“小姐,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守着你。”
陈豹紧接着说:“我们有力气,我们可以做活挣工钱,吃饭的事您不用操心,我们永远都是您的奴才,给你当牛做马。”
这边正表忠心呢,冬青忽然擦着泪哭哭啼啼的跑来了。
余下的人是傅家这座宅子原本的下人,共十一口人,还包括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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