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脚步声与交谈声传来。
楚含守在檐下的,推门朝景辛道是君上回来了。
景辛敛眉放下手边的茶水,知道到了拼演技的时刻,她起身走出房间。
陆扶疾身后除了四名侍从,还有秦无恒与沈清月。
昨夜屋中没有灯火,景辛没有看清沈清月的模样,只知她手上已有厚厚的茧。此刻眼前的女子不再穿红衣,只穿着一身麻葛,肌肤也有风吹日晒的暗黄。她心头有些不适滋味,第一次见沈清月,那是一个肌肤胜雪的美少女啊。秦无恒也是一样,但一身粗衣并不曾影响他一身凛然之气,这依旧还是一个挺拔英气的男子。
景辛很快收起情绪,诧异望着沈清月与秦无恒:“你们怎么在这?”
沈清月见到她也是愕然,瞬间来到她身前,快如一道魅影,扬手就给了景辛一巴掌。
这一巴掌两人昨夜已经约定好了,沈清月虽然留了意,但下手仍不敢露出马脚。
景辛踉跄不稳,索性倒了下去。她匍匐在地,撑起无力软腰,恼羞瞪着沈清月:“你敢打本宫!”
“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这里见到你这个毒妇!你还我女儿命来!”沈清月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刺向景辛。
秦无恒也没有阻拦,眸中皆是冷厉仇恨。
陆扶疾挡在景辛身前,那短刀划破了他手臂,鲜血瞬间滴洒在地。
他恼喝:“不得无礼!”
侍从夺过沈清月的刀,长剑架在了沈清月脖子上。
秦无恒:“陆公,不可伤我妻。”
现场变成景辛与沈清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沈清月骂景辛是毒妇,景辛骂她是卖国贼,不知道知恩图报。
陆扶疾朝秦无恒冷喝:“若真愿朝我投诚,便管好你的夫人。”
他扶起景辛回房间。
他手臂鲜血直流,疼得皱起了眉。
大夫来为陆扶疾包扎伤口,景辛也才知道陆扶疾没有武力。可他越是这样,她反倒越觉得他的可怕。一个毫无武力之人仅凭智商就操控起这场战争。
“我没想过你会这般救我。”
“孤说过,孤是君子。而且谁人敢伤你,孤就动谁。”
景辛:“我不信,你刚才没让我动手打沈清
月,她不是好人!戚慎放过他们夫妇性命,他却转而投靠你。”她愕然瞬间,痴痴问,“他们向你投诚?你要利用秦无恒对付戚慎?他是最了解戚慎的人,你不可以这样!”她焦急想要冲出门,一脸想杀人的冲动。
陆扶疾拦住了她,他虽无武力,力气却大。景辛无法动弹,悲痛哭泣道:“你不能这样对付戚慎,他已经够可怜了……”
“够了,孤答应尊重你,没答应你可以处处提及戚慎。孤哪点比他差?”陆扶疾沉着脸,拂袖背转身,“孤原本还不打算信任这对夫妇,既然你这般怕秦无恒,呵,孤倒想看看他是怎么知己知彼的。”
“你卑鄙!”她一直嚷嚷着要去杀沈清月与秦无恒。
陆扶疾让楚含看着景辛,出门吩咐侍从宣秦无恒觐见。
景辛对镜望着脸颊的五指印,这辈子没被人打过耳光,她又委屈又高兴,等见到戚慎,她定要他好好补偿她,最好用那一身性感惑人的腹肌偿还。
直到晚膳时陆扶疾才来她的房中与她用膳。
他神色稍显愉悦。
景辛不见秦无恒他们,问:“他们人呢?”
“你不必知晓。”
“你与他们夫妻结盟了?”
陆扶疾没有直接回答,但眸底的得意已说明一切。
“秦无恒所犯是死罪,戚慎放过了他们,他们应该感恩,可如今却出卖戚慎转而投靠你,哪一日他们也会背叛你的,你就不怕他们是骗你的!”
“他们的女儿死在来熔岭服役的途中,秦无恒憎恶戚慎。孤也当然知道这种人不能重用,待孤拿下王座,他们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景辛道:“你真卑鄙。”她顿了顿,恼道:“我管不了你什么,但我希望他们俩的命能交给我处置。”
陆扶疾噙笑答应。
景辛没有给他好脸色,满桌的菜吃了几口便扔下筷子。
“我不吃了,没有海鲜。”
第二日,陆扶疾来见景辛,说要将景辛先送回陆国。
这是景辛与沈清月定好的计划,沈清月与秦无恒想要取得陆扶疾的信任,但也想放走她,只能让士兵先将她送回陆国,在途中埋伏人马救走她。
景辛佯装诧异:“你不是看我看得这么紧?”
“熔岭即将起战事
,你在此处孤怕你受伤。”
“什么战事,戚慎会来吗?”
陆扶疾倨傲昂起下颔:“孤将拿下这座兵器之城。”
这也是景辛那夜想到的计划。
为了让沈清月与秦无恒得到陆扶疾的信任,她权衡许久,决心先把熔岭给陆扶疾。她相信戚慎一定会夺回属于戚氏的天下。
她佯装震惊,免不了又是一通逼真的演技。
陆扶疾下定了决心将她送走,行军打仗,他也的确不便带她在身边。
“孤会与你写信,回宫后每日都会有海鲜送到你的宫殿。”
第二日便有马车与十几名侍卫护送景辛离开熔岭,挽绿也奉命途中保护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从熔岭回陆国倒不算遥远,队伍也没有在路上耽搁,行程很快。
两日后的夜晚,他们在一间客栈休息。
景辛在房中和衣睡下,如今身边没有楚含,倒又换回了挽绿。挽绿睡的是地铺,她无法要求独自睡一间房,这是陆扶疾的交待。
景辛不知道秦无恒安排的人何时动手,她已经等了有两日了。
她与沈清月就只在那一夜见过,之后便再没有独处的机会。沈清月告诉过她,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她出来,秦无恒的人便不会轻易出手,会一直跟着她寻找适合的时机。
沈清月说过,秦无恒是有一些亲随,但秦家军不过只剩十几人,五人已被秦无恒遣散,两人守在秦念姝与沈淑英身边,剩下的七人才跟在她身后,且武力恐不敌陆扶疾派在她身边的高手。
今夜景辛依旧睡得很浅,屋外有值夜的士兵把守,能见到被月光投射在窗户上的身影。
直到天明景辛也不曾发现异样,便知道秦无恒的人不敢贸然出手。
明日傍晚就要入陆国的王都了,若这些人再寻不到机会,她恐怕更难脱身。
而如她所料,直到马车驶入陆国王宫,她也不曾见到劫车的人马。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先入王宫未尝不好,至少陆扶疾不会怀疑到秦无恒那里,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宫外有一名五十岁的老妪躬身道:“请主子下车。”
车帘被挽绿掀起,有太监跪在车下给她当脚蹬。
景辛踩着太监的背下了车,瞧见不远处
的宫殿檐下站着三名年轻貌美的宫妃。三人皆在打量她容颜,似乎有意想一睹她模样,在瞧清后皆是一震,失神之下模样怔愣。直到景辛抿起红唇露出一抹淡笑,她们才察觉失仪,对她却是又惧又厌,无人上前来。
老妪朝景辛介绍她自己,是宫殿的管事,唤她刘妪便好。
挽绿与五名宫人在前带路。
景辛冷笑:“就这?”
刘妪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五个宫人领路,我好歹是梁天子的妃子,让她们都来给我带路。”她睨着那三个姬妾。
刘妪有些为难,但早已得到陆扶疾的吩咐,景辛要求的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满足。
檐下来看热闹的有一人是侧妻,其余两名是嫔妾。
刘妪上前道:“三位主子,你们也听到了,奴婢带的人手少,劳烦您三位和新主子说说话,为新主子带带路。”
侧妻钟氏有些不悦:“我们要为她带路?”
另外两名妾室也附和说景辛既然已经是战俘,就不该端着宫妃的架子,需得过来向钟氏请安。
景辛来到她们身前:“怎么,天子的妃子还要看区区诸侯的姬妾脸色行事?”
钟氏怫然不悦。
景辛此刻离她们近了,两名姬妾也被她这股逼人的美貌惊艳到,顷刻化身柠檬精,出口皆是刻薄的话,皆要景辛遵守陆国的规矩给钟氏道歉。
景辛弯起红唇,睨着那钟氏:“要本宫给你道歉么?”
她笑时日月失色,美得妖媚。钟氏恼羞捏着手绢,又不好当面发作。
“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入了陆国的王宫,你便要恪守陆国的规矩。”钟氏道,“该给我道歉。”
景辛笑吟吟唤了声挽绿。
挽绿来到她身后,她睨着两名姬妾道:“本宫不守陆国宫规,掌嘴五十,成吗?”
钟氏与两名姬妾都是一愣,两名姬妾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怪不得我们钟夫人。”
景辛已敛下笑,扬手给了挽绿一个耳光。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这是本宫的婢女,若是本宫受过,你们也不敢惩处本宫。主子有错,婢女当罚,五十个耳光还剩四十九个,你们开始。”
她说完一脸心疼地瞧了眼挽绿,慵懒细步离开,夕阳穿透下那纱裙中细腰轻晃。
两名姬妾:“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果然是王宫里出来的,手段这般狠毒,自己的婢女也不放过!”她们也没客气,把这剩下的耳光都发泄在了挽绿身上。
景辛没有住刘妪安排的宫殿,而是点名要住天子殿。
刘妪有些犹豫,但景辛一直冷脸相待,她只得去请示太宰。
陆国太宰是陆扶疾留下来的心腹,知道陆扶疾格外交代过要善待景辛,虽然也恼景辛这无礼的要求,但到底还是迁就了她。